而且,她是知道謝淵的腿有很大希望能治好的,這樣一來,她還真是又撿了個大便宜。
這些日子,柳氏被謝淵和大房那邊的事吓着了,又一直擔心謝淵的狀态,都還沒想到這層去。
這會兒被曹氏一說,她總算反應過來了。
謝淵和大房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和謝濂還不清楚,可是他們都能确定,謝淵是斷不會再回到那邊去了。
柳氏想到這裡,看謝淵的眼神又不同了。
沒一會兒,柳家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回來了。
曹氏和小曹氏忙着做飯,柳氏今日沒帶梅香回來,也湊到廚房裡打下手。
楊桃見狀要跟進去幫忙,曹氏卻給她拿了盤米糕道:“好孩子,不用你,去跟山月婉雲,東林還有淵哥兒他們玩兒去吧。”
柳家沒有下人,做什麼都要自己來,柳氏曾經提過要給他們買一個。
可曹氏怕久了家裡人懶怠,孩子也有樣學樣,不肯要。
家裡人口少,平日事也不多,一些家務,婆媳兩就自己做了。
而且柳家的男人也不是那起子好吃懶做的,都會幫着一起做。
這會兒柳氏的大哥柳大郎還拿了盆菜在摘呢,和謝濂寶田兩個,坐在通往鋪子的門邊忙着邊聊天。
楊桃喜歡柳家的氛圍,就像無數個普通溫馨的家庭一樣,讓她覺得放松。
于是她也不假客氣,甜甜應道:“多謝婆婆,婆婆辛苦了。”
曹氏看她臉圓圓的,人又乖巧讨喜,忍不住撸了一把楊桃的腦門。
大人在忙活午飯,小孩子則聚在柳山月的房間裡玩耍。
柳山月5歲,柳東林10歲,他們都有自己的房間了。
柳山月住在正房西間,而柳東林也住在她隔壁的屋子裡。
她的房間大些,是柳氏未出嫁時的閨房,裡間有一張小床,櫃子,梳妝台。
外邊的小廳裡還有一張八仙桌,幾把椅子,一個博古架,上邊放着她的各類木雕玩具,瓷娃娃等,可見家裡人對她的寵愛,
柳山月正抱着謝婉雲給她紮辮子打扮,楊桃湊在旁邊看她,謝淵則坐在另一邊,看柳東林複習功課。
柳家前幾年給柳東林報了一個私塾,可他卻不是腦子靈活的人,念書進度很慢。
如今有的人都開始學四書了,他回家卻還要經常複習開蒙的‘三千百’呢。
書本昂貴,筆墨紙硯更是,柳家不過是普通人家,也要咬着牙将柳東林送去私塾認字。
他們不指望柳東林能有多大的出息,隻希望他能多認幾個字,日後也不至于當個睜眼瞎。
看着家人花重金給他買來的四書,柳東林很是羞愧。
他珍惜又小心翼翼地翻着一本孟子,苦惱道:“我腦子也太笨了,背過幾次的書還會忘記,早知道還是再念一年開蒙,可我不想讓家裡人蒙羞,便說自己能跟得上。”
“今日先生講《孟子》,要我們回家先将自己喜歡的一篇背下來,還要附上講解,可我根本看不懂......”
他轉過頭問身邊的謝淵:“淵哥兒,你在哪裡上學?你的先生也是還未講課,就要先背課文嗎?你學到這本了嗎?”
柳東林今日才認識謝淵,想着他跟自己差不多大,還是謝家的少爺,他的先生應該好一些吧?
謝淵神情滞了一瞬,思緒又飄回到他不願想起的過去。
謝淵三歲半就開蒙了,還是謝集英親自教導的他。
五歲那年,他已經開始在讀四書,謝集英學業繁忙,雖不能再像以往一樣日日帶着他讀書,但也沒有另外給他找先生,還是自己抽空給他講課,布置課業。
謝淵表現出比謝集英還要優秀的天賦,布置給他的功課都能輕松完成,他雖然與别的小孩子一樣喜歡玩樂,但也很喜歡讀書。
若不是後來發生的事,謝淵想,他如今,是不是該學‘五經’了?
看着那本嶄新的《孟子》,謝淵以為自己會很厭惡,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看到書本都想吐。
可如今,他卻覺得自己腦中,竟又能清晰地浮現出往日學過的知識了。
謝淵看着柳東林随手翻到的一篇文章,并沒有回答他自己在哪裡上學的問題,隻是緩聲道:“我學過了,你現在翻到的這篇就很好,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築之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然後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注1]
謝淵念了一篇‘告子’的章句,柳東林驚道: “你,你竟都學完了?”
謝淵點頭。
“那你可還記得釋義?”柳東林急道。
謝淵:“說的是,舜原在曆山耕地被堯起用......所以,上天要讓某個人擔負重任,必定先要讓他的心志受苦,讓他的筋骨勞累,讓他的身體發膚挨餓,讓他窮困...... 這樣才能知道人是生在憂患中,而會死于安樂之中的。”[注2]
柳東林聽得瞠目結舌,既震驚,又覺得挫敗。
“你可真厲害......”柳東林眼底一團頹敗:“我連釋義都聽不大明白呢。”
楊桃在一旁聽着也很吃驚,她雖然不懂謝淵這個水平有多厲害,可他還不到十歲啊!
她十歲的時候在幹嘛?還在背成語學造句吧?他就能背孟子了?
楊桃悄咪咪探頭去看那文章,果然,通篇繁體字。
她看得頭大,又能理解柳東林的痛苦了,心想不管是哪個時代的小孩,上學果然都讓人十分苦惱和焦慮呢。
尤其是遇到學霸,那簡直是更加五味雜陳。
楊桃有心安慰一下同為學渣的柳東林,笑道:“表少爺,你記不全就記前面那段好記的不就好啦,他是不是說幹大事業的人,老天爺一定會先抽他的筋,剝了他的皮,打斷他的骨頭,鍛煉他變得更強大,說不定現在受到的苦,都是在為将來做準備呢!”
做課文理解嘛,意思到了就行,小孩子不用這麼嚴肅,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柳東林聽了也喜道:“小桃,你可真聰明,我怎麼想不到可以這樣解釋,若是你去讀書,一定很厲害!”
想起從前讀書的頭秃時光,楊桃笑容一僵,那倒也沒有很厲害,她打着哈哈:“我就是瞎說的…”
楊桃笑嘻嘻的,仿佛又像往常一樣搗亂。
可聽在謝淵心裡,他卻莫名一震。
現在受的苦,都是在為将來.....做準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