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停下,謝朝掀開車簾,在看見熟悉的大門時,心中憋了一路的委屈此時才終于敢浮現在臉上。
他無視上前要抱他下車的仆婦,自己一個縱身跳下,緊接着飛快跑回母親的院子。
聽竹院裡的丫鬟婆子見到他回來,都圍上前噓寒問暖。
謝朝怒吼着将她們推開,一頭紮進母親的屋子裡。
踏入房門的瞬間,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謝朝看見躺在床上的那張熟悉臉孔,終于忍不住嚎哭出聲。
“母親——”
“朝兒!”
蕭蘭娘掙紮着坐起身,将飛奔而來的兒子緊緊擁入懷中:“你跑哪兒去了,你要吓死我不成......”
“快讓我看看,你傷着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走丢?你臉上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被拐子打的?這些可惡的東西……”
看到謝朝臉上紅腫的印子,蕭蘭娘心痛如絞。
謝朝聞到母親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直恐慌的心才終于安定下來。
他擡起淚眼添油加醋:“是父親打的!他一見我就罵我,還說我是故意甩開下人,我說是那群廢物把我弄丢的,他不信,還打了我一巴掌......”
“什麼?”
蕭蘭娘不敢置信,正想繼續問下去,謝集英人還未見,如雷聲般暴怒的聲音卻已先傳了進來。
“你繼續編!既然一巴掌還不能讓你知錯,我這就去請家法來教訓你!”
謝朝吓得縮進蕭蘭娘懷中,察覺到他顫抖的身子,蕭蘭娘隻能讓丫鬟先将謝朝從隔間抱走。
她拖着病體下床,将怒氣沖沖的謝集英攔住:“夫君又不是不知朝兒身體虛弱,為何要這樣吓他,孩子走丢了本就害怕,你若要打他,就打我好了,反正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隻有我這個做母親的會心疼!”
她聲音嘶啞,面容慘白,方才氣急攻心下暈厥,請來大夫施針灌藥,好一頓折騰才清醒過來。
蕭蘭娘說完這話便幹咳不止,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虛弱。
謝集英往日顧忌着她的身體,對謝朝連句重話也沒說過,可換來的卻是讓他臉面丢盡。
“你心疼就是這樣教他的嗎?平日裡隻會慣着,把孩子養成如今這幅德行,你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是四叔嶽家僥幸将你那寶貝兒子找到,說不定他此時早被賣出城去了!”
“而他呢?不僅對長輩惡語相向,毫無教養,還當衆對家中下人喊打喊殺,這讓外人如何看我謝家!”
聽出他對自己的不滿,蕭蘭娘忍不住冷笑:“是,是我的錯,我錯在不該對他事事關心,操心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若我像夫君一樣,想起他來就問兩句,想不起來就盡數丢到腦後,想必如今他會更加符合你的期待。”
“我在家中日日替他查閱輔導課業,盼他成才,在你眼裡就是将他丢擲腦後?”
蕭蘭娘眼含淚水:“他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的學生!除了課業,夫君和朝兒還有話說嗎?每日從書塾下學回來還要繼續上課,稍有文章背不出來你就打他手心,他才八歲啊......”
哪知謝集英聽到此處更加憤怒,聲音響徹整個聽竹院:“我給他當這個先生盡心盡力,你也不滿意?你也知道他八歲了!阿淵當初不過五歲便能将那文章倒背如流......”
謝朝被丫鬟抱到後院,聞訊趕來的周媽媽忙把他接入懷中,隐約間聽到個陌生名字,他問道:“婆婆,誰是阿淵?”
周媽媽神色一冷,語氣中滿不在意:“誰也不是,少爺不必理會。”
謝集英突然提起謝淵,蕭蘭一向溫婉的面容似是突然被撕裂,露出猙獰。
“呵......是啊,若我可憐的孩子不是被他推了一把,傷得頭破血流,說不定會比他更出色。”
她強忍住心中的恨意,直到面容開始變得扭曲,才沒有失去理智。
“即便朝兒再不合你意,起碼他也沒有狠毒到做出殘害手足的醜事!”
謝集英瞬間語塞,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原本高昂的氣勢如同被戳破的囊袋,瞬間萎靡下來。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風聲呼呼作響,似在為這場紛争歎息。
楊桃拿起油紙包上的一塊金黃糕點在燭光下細細端詳。
她小心翼翼,試圖放輕指尖的力度,然而那層層疊疊的酥皮在微微顫動間還是開始簌簌落下。
正因外皮掉落,也讓她看見那金黃的表層下泛白的裡層。
楊桃咬下一口,酥松的口感在唇齒間散開,油香緊随其後。
味道很好,但和自己的蛋撻還是有所區别,因為它用的不是黃油,而是豬油的酥皮。
中間蛋液口感嫩滑,奶香味濃郁,整體組合雖有不足,但也和蛋撻有七八分相似了。
“少爺,你也嘗嘗看,我總感覺它這外皮裡還加了點别的東西,你幫我嘗嘗……少爺?”
楊桃擡手在謝淵面前晃了晃,這人也不知怎了,一直盯着桌上的燭台發呆。
難道還在想他那個親爹?
楊桃拍拍他的手臂,随即将腦袋一歪,雙手托住臉頰,将臉頰的肉和五官向下一拉,朝他做了個搞怪鬼臉。
“鬼~來~了~”
謝淵一回神便對上她近在咫尺的臉,似是被吓到了,他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被拖出刺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