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街上燈火如晝,甚至比白日還要更熱鬧些。
各大鋪子前門庭若市,甚至連路邊小攤小販的花樣都比柳岸巷多。
楊桃看得目不暇接,心中卻還記得謝淵不喜歡這裡。
她一邊戀戀不舍地看着街上的新奇玩意快步穿過人群,一邊還不忘催促身後的人。
“怎麼天都黑了?在那店裡感覺也沒呆多久啊......少爺走快些吧,老爺夫人該擔心了。”
謝淵跟在她身後僅隔了半步遠,自然沒有錯過楊桃眼中的留戀。
他看着四周的喧嚣熱鬧,腦中有些模糊畫面,但因這些年刻意不去想起,他隻隐約記得這街上雖大半都是謝家的産業,但具體是哪些,他也記不清了。
想必其他人,此時也已将他遺忘了吧。
謝淵說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惆怅還是落寞,憤怒還是痛苦。
又或者,其實什麼也沒有。
在前幾日,他都能那樣淡然地面對謝集英,如今他又何須理會其他人?
或許直面恐懼,他才能不被過去束縛。
于是,在走到喜鵲街與城門方向分叉路口時,謝淵腳下一轉道:“走這邊吧。”
楊桃已經下意識往城門方向邁步,打算從柳岸巷繞路回去,見謝淵走向反方向,她愣了一下。
“少爺,可是那邊......”是喜鵲街啊。
不同于街市喧鬧,作為高檔住宅區的喜鵲街一路上清幽雅緻,行人也不見幾個。
楊桃默默跟在謝淵身後,一路上欲言又止。
直到他們已經能看見謝家主宅的大門,楊桃這才沒忍住拉了下謝淵的衣袖。
以往謝淵都是坐在馬車裡經過此處,但他一次也沒有掀開過車窗簾子。
今日再看,原來這扇大門,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高大雄偉。
謝淵看向一旁的楊桃,她眼裡的情緒一向直白,喜怒哀樂全在臉上,而此時,她雖在笑着,眼裡的擔憂也沒藏住。
謝淵輕聲道:“從前在夢中,我被許多惡鬼追着來到這裡,這大門卻突然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将我吞沒,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如今一看,原來它不過是普通的一扇門而已,傷不了我分毫。”
楊桃目光凝滞,眼中帶着未曾料到的驚愕。
她以為謝淵刻意回避,除了傷心難過以外,也許還有怨氣。但她沒有想到,他的心理狀态竟然嚴重到會産生幻覺。
可即便如此,他也熬過來了。
如今他能跟她說起,就代表他已不是那個會在深夜裡被噩夢困住的孩子了。
楊桃掏出脖子上挂的平安符遞給謝淵:“少爺放心,我這有大師開光的平安符,小鬼絕不敢近身!”
她晃晃手,對着前方那大門咬牙切齒道:“若他還敢來,小桃略懂拳腳!”
謝淵唇角含笑,眼底帶着無奈。
他将那挂着繩索的平安符重新挂回她脖子上道:“這是觀塵替你向無相大師求的,怎可随便送人?若有惡鬼現身,别忘了,我也會些拳腳。”
二人相視一笑,方才有些凝重的氛圍瞬間輕松下來。
街道幽靜,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輕柔月光下插科打诨,漸行漸遠。
謝家主宅守門的小厮縮在門房裡打瞌睡,聽到門外隐約傳來人聲,他耳朵動了動,卻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自這一日過去,每到下學回城,謝淵不再從柳岸巷繞道,而是徑直穿過主街區域,又或者四處閑逛一番,再直接從喜鵲街回家。
喜歡湊熱鬧的楊桃日日樂不思蜀,在繁華的街市上找到了許多新鮮材料。
二月的最後幾天,她整日窩在書院後院裡折騰,做了不少新奇東西。
現如今,奶酪的秘密還沒有被人發現,至少在集市上并沒有人賣。
這種做法簡單,不需要太多步驟的食物,隻需要牛乳和一點酸,就能轉化成另一種美味。
楊桃自己發酵熬煮,多虧了如今的牛乳還沒有被二次加工,脂肪含量很高,她用檸檬汁制成的乳清奶酪成功率非常高。
加上她有顔色香味都十分出色的茶粉,楊桃技癢之下,做了不少以茶味和乳酪為主的點心。
除了程序和材料都太過繁瑣的蛋糕,面包等,楊桃還用傳統中式點心外皮的做法,包上她調制的各種乳酪内陷制成的新點心,也十分受書院幾人癡迷。
乳酪的可塑性和茶粉一樣,香醇的口感十分令人着迷。
不管加在什麼點心裡都非常适配,每日的用量甚至比茶粉的消耗還大。
每日下學前,楊桃都會把第二日需要用到的乳酪用量制作出來。
雖然如今溫度還低,但楊桃總擔心會有蟲子鼠蟻跑出來毀了她的乳酪,所以會讓李小果幫忙盯着。
李小果已經順利入學,但他住的村子實在太遠,為了不耽誤上課的時辰,剛開始他都是住在香山寺的佛台底下。
可沒幾日就被陳柏石發現了端倪,将他臭罵一頓後,李小果便在書院住了下來。
對李小果來說,在書院的日子實在是太幸福。
他每日都能吃到堪比過年的好飯菜,雖然并沒有人介意他這一口吃的,但李小果也知道這是沾了謝淵和柳東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