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衛拾舟十八歲,弟弟九歲。
一家三口在碼頭送他,他站在船邊,回望三人,沒有離别的傷心,隻有心口松下來的感覺。
這個家,已經不屬于他了。
*
寒崖的風雪終年不停。
放眼看去,隻餘模糊的風雪。
結界被撞得咚咚響,依舊穩穩籠罩二人。
衛拾舟的情緒已經平緩下來,眼尾的紅還未消退。
沙啞的聲音擲地有聲。
“我不怨恨衛家任何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也不後悔打了他們,娘親是我的底線,我不允許任何人侮辱!”
平靜地叙述完自己的十八年,心頭輕松不少。
他壓抑了十八年,無人可說,無人能理解,或許現在也不是最好的時機,但面對江青梧,他就感覺自己有了傾訴的願望。
也許是那一點私心作祟,希望自己有好感的少女,能因此對自己多幾分偏愛。
施畫緘默。
她活了萬年,早已沒了凡人濃烈的感情,衛拾舟說的這些,她無法感同身受。
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良久,施畫注視他平靜的雙眼,認真問他:“你還想回去嗎?”
“我也不知道。”
衛拾舟垂下眼,手裡還有半塊沒吃掉的糕點,甜膩的香味勾着味蕾,在誘惑他吃下去。
他随手放回去。
“我已踏上修仙之路,凡間和我已經劃開。”
他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話本是他十四歲的時候偶然得到的,裡面寫的很詳細,他起初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後來随着事件的重合,讓他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
哪怕他最後與劇情反着來,走上小混混的道路,還是被推着走上修仙。
站在玄隐仙宗山腳下時,他就發誓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活出來,而不是因為劇情的三言兩語,主宰半生。
他對修仙沒有執念,非要說執念,大抵是擺脫這被人控制的人生。
“修仙……那你當初為什麼要來修仙?”
施畫從他眼中看不出一絲修仙的欲望。
衛拾舟始終很平靜:“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有時候做一件事不需要理由。”
因為所謂的劇情,因為所謂的男主。
衛拾舟緩緩曲起右腿,四肢凍得有些僵硬,面頰更是如此,似乎連笑一下都做不到。
“唔,旁人修仙或許是為了名揚天下、追求強者之類的,但我和他們不同,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他想要自由的人生,不被束縛左右的未來。
施畫沉思,她好像對這個男主又多了幾分了解。
不同于劇情裡的大段描述,眼前的衛拾舟是鮮活的、擁有自己想法的男主,不是幾句話描述出來的。
可這些在擺在她面前又能如何。
“江青梧,那你呢?你為什麼要修仙?”
“……為什麼修仙?”
施畫愣住,忽然迷茫起來。
這個問題她好像也回答不上來。
千萬年過去,當初的少女一腔熱情拜入宸胥仙尊門下,天賦是那般的璀璨耀眼,讓所有人望塵莫及,而如今的她是修仙界的漱玉仙尊,身上多了許多無形的擔子,已經回想不起自己當年為什麼要修仙了。
施畫抿起唇,“我不記得了。”
衛拾舟愕然,從過去而來的江青梧,年歲估摸着和他差不多,居然不記得自己為何要修仙。
簡直匪夷所思。
才幾年光景啊。
“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不記得,江青梧你還真是讓人猜不透。”
人有善惡,修仙本心的好與壞或許決定不了一個人,但絕對可以看出他能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
心念不善者,一念之差,或毀及自身。
“很……重要嗎?”
似乎師尊也說過這種話。
師尊隕落後她和師弟肩負起修仙界的未來,一心撲在上面早已忘了自己的初心,隻記得一件事——振興修仙界。
施畫試圖回憶,除了師尊模糊的聲音外,她記不起任何曾經的事情。
“畫畫,修仙者不能丢棄初心,初心泯滅,心魔應生。”
溫柔的聲音閃過腦海。
施畫記不起來宸胥仙尊的面容,唯有她的聲音會不斷徘徊腦海。
諄諄教誨。
“我……”
施畫剛張開嘴,模糊的過去裡冷不丁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你将來會拜一個很厲害的師尊。”
少年含笑的嗓音夾着戲谑,依舊看不清面容,隐約瞧見面上一抹粉色。
施畫無意識改口:“……好像有人說,我會拜一個很厲害的師尊……然後我就拜師了。”
“你說什麼?!”
嘭的一聲,衛拾舟腦袋撞到岩石上。
他抱着腦袋看她,眼裡震驚又欣喜,這是兩儀浮生陣裡發生的事情,是他對小施畫說的話,過去而來的江青梧竟也有印象嗎?
衛拾舟手腳并用爬過去,幾乎貼到她臉上。
“你、你還記得什麼?”
還記得你調戲過一個人嗎?
記得你說過要來找他,不許他看上别的女修嗎?
蓦然拉進的距離讓施畫一驚,下意識張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