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桉無奈的轉過甯釋槐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說，孝字也在你信的那些歪門邪道裡，你在乎世人說辭，也會被這些所謂說辭束縛，他死不死于我無所謂，可于你不是，他死了，你将要聽着那些言語去面對許多東西。”

甯釋槐也看向安桉的眼睛，片刻後那雙眼睛像會歎氣似的看向了别處：“其實，我不太相信他會死，他從商之前，殺人放火的事沒少幹，仇家也經常找來，但他總能活着，他為了逃命找了幫裡很多人替他死替他受罪，我也遭殃過不少次，還記得我說我被甯五德仇家扔井裡三天三夜嗎，那是用來威脅他的，可他沒有管我，是我自己撐到母親派人來救才活了下來，你知道嗎，我回去後他看見我第一眼居然說，說我居然還活着，那年我才十歲......”

看着甯釋槐自嘲的神情安桉突然心裡有點揪，他輕輕将手搭在他寬厚堅實的肩上：“他沒了以後，那些仇家可能都會朝你集中火力......”

“我不怕他們，隻是...隻是我還不是青鳥幫的幫主，那些火力現在怕是......”

甯釋槐微紅的眼裡滿是擔心又帶點嘲諷：“比起甯五德，我更擔心母親，那位施大小姐。”

沉默了一會甯釋槐又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擔心她做什麼，有玄鴉幫的幫主在幫她，她怎麼會有事。”

提起安毅海，安桉眼神閃了閃，他眨了眨眼，抿了下唇開口道：“你知道玄鴉幫幫主為什麼會幫你母親嗎。”

甯釋槐歎了口氣：“知道，不過陳年往事了，她被強制嫁給甯五德前，和安毅海聽說有一段過往，美不美好不知道，但是她被綁去給老豬狗時安毅海不知所蹤，甚至消失了好幾年，然後就變成了玄鴉幫的幫主，後來他們也沒怎麼見過，除了礙于面子不得不出席的場合見過，但從沒有交流過，我都以為這真的隻是過往了，沒想到......但我相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她是個驕傲的人，不會去讓安毅海幫她做這些事。”

“......可能是那位安幫主心有挂念與抱歉吧。”

“抱歉...”甯釋槐覺得有點好笑：“他要真抱歉當初就不該這麼消失了。”

“可是一個人隻會覺得自己得變強了才能保護另一個人啊。”

安桉輕輕的言語卻讓甯釋槐說不出話，好半晌甯釋槐才轉移了話題：“他們都沒見過什麼面，那人還能專一這麼久，我不明白，但是今天看見妙姨和林大夫之間，二十多年，卻...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愛這玩意真奇怪，可以做到不語不言不見不面，還可以心裡一直挂念，反正我理解不了，既然挂念就不該說再見，既然愛就該一直不放手。”

“砰！”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所有人，他們快步走到甯五德床前，隻見黑乎乎的藥撒了一地，碗四分八裂的躺在地上，鐘泰的手背被飛起來的碗碎片劃傷了一個口，但他沒有管，正想向前詢問老爺的狀況就被甯五德突然一口噴出的老黑血逼得往後退了幾步。

鐘泰瞪着眼急忙看向林大夫，林大夫還未說話，一旁的葉妙心先一步開口：“那是哽在他喉頭的瘀血，吐出來是好事。”

“那是不是代表老爺還有救？”鐘泰慌忙問着葉妙心。

“隻是一口瘀血，他頂多能言語幾個字，這全身的雜毒，沒救的。”葉妙心翻了個白眼。

鐘泰皺着眉還想說什麼，卻被甯釋槐打斷：“你都知道的還問，故意說給甯五德聽嗎？哦，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真有你的，人大夫已經盡力做到不讓他有太多痛苦了，也說了動不得怒，你還想怎樣。”

“甯釋槐你——”鐘泰愠怒的言語被門外嚎叫的卡洛打斷。

“泰！我的泰~我聽見了好響的一聲，連生意都顧不得做就上來了，怎麼了這是？”

卡洛看見鐘泰流血的手背，上前心疼的輕輕牽起，卻被鐘泰嫌惡的甩開，他瞪了眼甯釋槐轉身往門外走去，卡洛看了眼床上喘着氣好像在說什麼的甯五德，又看了眼地上的“殘羹”，對着幾人笑道：“這多容易傷着人，我去打掃一下哦，各位先站在原地不要走動，以免踩到碎片。”

話音剛落，往後退的卡洛就踩到了一片碎片，穿着布鞋的他腳下瞬間紅了，他吃痛的叫了一聲然後往旁邊倒去，正巧把安桉撞了一下，安桉也往旁倒去，甯釋槐連忙摟住了他，伸手護住了他的右手臂，有些後怕的看了一眼自己腳下的一片尖碎片，如果安桉剛才從自己面前摔下去那這碎片可就刺他身上了，還有剛才那瞎了眼的卡洛，差點撞在安桉受傷的右臂上。

甯釋槐正想罵卡洛，就看見他扶着桌子叫喚腳疼，隻能白了他一眼詢問懷裡的安桉有沒有事，而安桉奇怪的視線還落在卡洛身上，床上的甯五德面目猙獰的大吼了一聲：“你們！”

然後噴出好幾口鮮血，從床上重重的滾落了下來，發出巨大的一聲，六個小弟連忙趕上去扶起，卻發現甯五德鼓着的雙眼裡流出了血，嘴唇是黑色的，整張臉變成了豬肝色，甯釋槐第一時間捂住了安桉的眼睛，而林大夫擋住了兩個小姑娘的視線讓她們先帶着葉妙心出去。

林大夫連忙上前探了探甯五德脖間，眼裡劃過一絲震驚，随後歎了口氣：“已經斷氣了。”

甯釋槐捂住了安桉雙眼的手頓住了，安桉感覺到身後的人身體僵硬了不少，擡手将擋住自己視線的那隻手輕輕拔了下來，看見面前景象他也是皺了皺眉，随後捏了捏甯釋槐的手心，葉妙心皺着眉被兩個小姑娘半推半拉的帶了出去。

鐘泰聽見聲響趕忙上來，一進來就看見扶着桌子表情痛苦的卡洛，翻個白眼上前道：“你搞什麼發這麼大聲......”

看見地上慌亂的六個小弟和一臉無可奈何的林大夫，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餘光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慢慢走近後，也看清了甯五德臨死時那極其不甘的憤怒表情，他猛地跪在了地上，雙手撐着地，呼吸逐漸不暢，他擡頭看向了一臉呆滞的甯釋槐，随後又移開了視線，表情複雜的看着甯五德的屍體。

甯釋槐似乎還在狀況外，正如他所說，他不相信甯五德會死，哪怕他親眼看見那人已經面色可怖的倒在了他面前，他還是不太相信，甯五德，就這麼，死掉了？

是的，甯五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