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施,名明玉,我的祖上是清朝的官員,而從我的曾曾祖父開始,就已經是皇帝面前最紅的漢人官員,為什麼紅?呵,不過谄媚罷了。
施家曾經出過一位貴妃,薨逝後被追封為皇貴妃,曆史上的漢人寵妃不多見,明明差一步就能成為皇後,卻偏偏停在了那個位置,偏偏同代時出現了第一個漢人皇後卻不是她,我施家在蘇州有織造局,做出來的織造品也是國寶級别,怎麼就還比不過一個包衣出身?
後來也送進去好幾個女孩,甚至都沒有坐到妃那個位置過,真是沒用,而我生下來後,父親和母親就一直給我灌輸着進宮做寵妃的思想,不管是在大家面前還是私底下都謹守着規矩二字,我欣然接受,為何不做?我為此從兩歲多便開始培訓,一颦一笑都效仿着以往寵妃的模樣,身體每個部位都按着古往美人而調整,我不能辜負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血腳印。
我注意到家裡把重心往商業移,分出一批貨物和人才以母親娘家的名義開了幾家布莊和胭脂鋪,甚至将送往宮中的貢品都偷移出來,父親沒有流通市場,而是高價賣給了被打壓的皇親國戚,他不是害怕被宮裡人發現,我了解他,他是覺得這些高貴的東西不配市井之流觸碰。
九歲那年,母親突然不同意我進宮,她以死相逼,父親沒有回答,隻是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久久沒有說話,後來讓家仆把我帶出去不久,我便聽見父親悲切地大喊一聲“佳媛”,我那個時候才知道,施夫人謝氏本名叫佳媛,可也是知道的那一天,我沒有母親了。
我像失了魂一般跪在母親的靈柩前,父親被人攙扶着過來對我說不用再效仿宮妃,從今往後都不用了,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仿佛墜入冰窖。
不用了?為什麼?憑什麼?是他們從小告訴我未來要做一個寵妃為家族謀利,明明是他們沒日沒夜的給我灌輸思想,我不但要做寵妃,我還要做皇後,我要做萬人之上的皇後,打破慣例做第一個活着受封的漢人皇後,我為此付出了夜以繼日的血汗,現在一句輕飄飄的不用了?那我過去七年算什麼?我不理解母親為什麼以死相逼不讓我進宮,也不理解父親為什麼在母親死後就同意不讓我進宮,他可從不聽母親的話,周圍人都說是因為大人很愛夫人,愛?呵。
母親下葬時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沒人替我撐傘,我也不需要人幫我撐傘,那個愛她的大人呢?怎的不見蹤影?呵。
衆人都離開了,我不肯走,依舊跪在墳前,突然,我注意到草叢裡藏了一個人,我拔下頭上的素簪,慢慢靠近,我撲倒這個人,簪子尖直逼她的眼睛,這是一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沒人派我來,我就是我自己。”
這個小姑娘不害怕我靠近的簪子,滿眼都是倔強的看着我,是個硬骨頭。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臭傻妞。”
“傻妞?那是他們錯了,你不傻,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想找口吃的。”
她看向我母親墳前的貢品。
“這個不能給你吃。”
“可是我餓了,睡覺地方周圍的野草能吃的已經被我吃完了,剩下的有毒,不能吃。”
“你怎麼知道有毒?”
“因為我吃過。”
是個很有趣的小姑娘。
“你知道這裡埋的是誰嗎?”
“知道,她是施大小姐你的母親。”
别人提起她都是施滄海的賢内助,或者施夫人,要麼就是謝氏,從來沒人提起她時說是我的母親,我想未來聽人們說她是皇後娘娘的母親。
“你知道為什麼施老爺沒來看他的發妻下葬嗎。”
“為什麼?”
“大家都說是因為愛。”我嘲諷道。
“不對,我看是害怕,害怕索命,因為心裡對不起她。”
這是我沒想到的回答,害怕,對不起,呵,我喜歡這個小姑娘。
“你要跟我走嗎,我未來會成為皇後,到時候你就是我宮裡的掌事姑姑。”
“皇後......那我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了?”
“可以。”
“好!”
這個小姑娘被我帶回家做我的婢女,我給她賜名,芳晴。
後來一年裡父親沒有再管我,也沒怎麼來看過我,逢節日隻是派人給我送來了許多玩物,我把值錢的留下,其餘像撥浪鼓和洋布偶什麼的我讓芳晴一把火燒了,他也不知道我還在繼續之前的課程,這天我偶然發現父親帶着施明璃玩貼畫。
是了,他還有個小妾,給他生了一兒一女,我甚少接觸,母親雖是正房,卻隻生了我一個女兒,那如何,不過是庶出。
可我看施明璃那粉嫩的小臉......果真生得和那妖豔的賤婢生母一樣。
“施明璃。”
“大,大姐姐......”
父親走後,我慢慢從門外走進,她被吓得貼畫都落在地上,我看了她一眼那畏畏縮縮的樣子,不成氣候。
我撿起貼畫,淡淡一瞥,可這一瞥卻愣住了,牡丹,鳳凰?
這是何意?我再一看施明璃那美人胚子的臉,難怪不讓我進宮,原來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選。合适?如此不成氣候的人怎麼可能合适?簡直丢施家的臉。
“你可知鳳凰代表何意?”
“萬...萬鳥之王......大姐姐這個不是鳳凰...父親大人說這是青鳥,他對我說青鳥很好看......”
我靜靜的望着她手腳大開大合比劃動作,直到芳晴擡着我的養顔湯進來。
“大姐姐...這個湯藥好香啊......我可以吃嗎?”
我拿着金湯匙的手一頓,看向這個含着手指才七歲的庶出妹妹,她眼巴巴的看着我碗裡的深紅色湯藥,我對芳晴擺了擺手,芳晴把藥給了施明璃,施明璃甜甜的說了聲謝謝大姐姐,湯匙也不用,對着嘴就喝了起來。
“小心......”燙,話還沒說完,我便看見她粉色的毛襖領落了幾滴湯藥,我鬼使神差的用自己的牡丹手絹想替她擦拭,可剛剛碰上便被人狠狠推倒在地。
“大小姐!”芳晴連忙來扶我,怒目瞪着那罪魁禍首。
小妾劉氏摟過自己的小女兒,像是我對她做了什麼似的,後來她看向我手中的貼畫。
“這是我給阿璃買的!你為什麼搶她東西!施明玉!你别以為我怕你!我是你的長輩!”
區區妾室也敢自稱是我的長輩,而這個長輩牙齒正上下打顫呢,真可笑。
芳晴将我扶起來,替我拍了拍裙角的灰塵,我像看垃圾一樣俯視着蹲在地上的劉氏,她似是害怕但又受不了我的眼神,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最後像是拼了一樣呲着牙上前。
還沒我高的芳晴快速擋在了我身前,而劉氏則被施明璃緊緊拉住袖子。
“娘,大姐姐沒有欺負我,大姐姐還給我喝好香的湯呢,大姐姐對我很好的。”
劉氏看了一眼她手中比臉還大的碗皺了皺眉,一揚手把湯藥揮到了地面:“阿璃你傻啊!她這麼狠一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你不怕她下毒害你麼!”
“娘好過分!怎麼可以這麼說!”施明璃噘着嘴痛惜的看向地上的殘羹。
湯藥大多灑到了芳晴身上,可我的牡丹花裙擺還是沾上了幾滴紅色,我皺了皺眉,這可拍不幹淨了,我沒再理這對母女,帶着芳晴回了母親的院落換衣服。
哦,母親逝世後我就搬到了母親這裡住,之前住的牡丹花院落被我當雜貨間了。
換好衣服後我走到花樹前,母親院子裡的槐花樹已經掉光了葉子,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槐花,隻是她院落裡唯一會開花的隻有這棵槐樹,本來該茂盛的白色枝桠現在光秃秃的,連葉子也沒有,真不知道為什麼種這棵樹,開的花白花花一團,一點不如牡丹華麗。
“大姐姐,你在看什麼呀?”
施明璃怎麼進來了?我皺眉看向身後的芳晴。
“大姐姐大姐姐,不要怪小芳妹妹,妹妹要聽姐姐的麼,是我非得要進來的。”
算了,随便她。
“大姐姐在看什麼呀?這個樹光秃秃的有什麼好看呢?”
“它會開花,很漂亮,很茂盛。”
“那它現在為什麼不開花呢?”
“它不想開。”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怎麼這麼多問題,我沒再管她,讓芳晴陪着她,自己進屋睡午覺,可這一覺醒來......
“啪!”
我被人莫名其妙從床上抓到地上,随後一巴掌迎面而來,短暫的眩暈後我皺眉冷眼看向面前雙眼通紅的劉氏。
“劉氏,你當真瘋了?”
聽到我平靜的語氣,她更加歇斯底裡,瘋狂的質問我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我做什麼了?
大人的力氣終究比我大,我掙脫不開,芳晴被她的婢女架在一旁,隻能大聲呼喊着來人,聞聲趕來的父親一把拎開劉氏,将我扶起來,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四周看了看,施明璃呢?
“老爺!老爺要為我做主啊!老爺這次一定要為我做主啊!阿璃!阿璃她......”
看劉氏痛哭流涕的樣子,我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院落裡,一方白布蓋着一具小小的身體,那是......施明璃?怎麼會呢?她方才不還吵吵嚷嚷的嗎?為什麼這會這麼安靜......
芳晴跪在地上紅着眼講述事情經過:“三小姐因為早上貼紙和湯藥的事想哄大小姐開心,看見槐樹沒開花,自己做了白紙花,我去放工具時看見三小姐自己爬上了樹想把花粘在樹上,我過去剛想把她帶下來劉氏就大喊着進來,我轉頭想讓她小聲些别把大小姐的午覺吵醒了,然後......然後三小姐就從我身後頭朝地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