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環江江面被初陽渡上一層碎金,雲量少,天藍得透明,一看就是個晴朗的日子。
卧室窗簾刷一聲拉開,蘇芷怡艱難掀開眼皮,伸手摸向一旁,撲空,人清醒三分之一,朦朦胧胧坐起身來。
段舒雅回到房間,拿起落在床尾的包,看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走過去親了一下額頭,囑咐道,“早飯在桌上記得吃,别起太晚,去公司遲到。”
蘇芷怡嗯了一聲,目送她出門。
困,困得不行。
手機開了靜音,在枕頭底下震動個不停,蘇芷怡以為是鬧鐘,掏出來,正要關掉,發現是陌生來電。
腦子一抽,接通,開免提,
“……”
“喂?”
“明天祭日,記得滾回來。”
許久未聽的熟悉嗓音仍舊那麼讨厭,順着聽筒打在耳邊。
像一個耳掴子。
“怎麼滾?”
她眼睛還閉着,無聲笑了一下,挑釁:“要不你教教我?”
另一端的蘇虹語氣森然,威脅道,
“明天你膽敢不回來,試試,我有一千種讓你難過的方式。”
“你除了會吓唬人還會幹嘛啊,”
蘇芷怡扯嘴角,
“我親姥姥的祭日,當然用不着你提醒咯,”
“媽媽。”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
“我好久沒這麼叫過你了,雞皮疙瘩快掉滿床了。”
啪嗒一聲,電話挂斷。
蘇芷怡嘴角瞬間僵直,随後,面無表情睜眼,把那個電話号碼,拉進黑名單。
扔掉手機,下床,
……
吃早餐。
—
“今晚有安排嗎?”
段舒雅将紙張從打印機裡面拿出來,摞成厚厚一沓,同事過來道謝,接過,杜畫笑着端杯,說,“你人緣很好。”
段舒雅驚訝擡眉,勾嘴角,打趣她,“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昨晚回去,和她聊點了?”
杜畫點頭,然後又搖頭,回上一個問題,
“今晚在南門後街逛逛,很久沒去了。”
“和她?”段舒雅問。
“嗯。”杜畫點頭。
明複南門後街和她們工作室也就隔了兩條巷子,白天倒也正常,隻是晚上格外熱鬧,有煙火氣。明複學生下晚自習之後就愛往那兒鑽,劇本殺,密室,小吃,火鍋,台球電玩棋牌,美甲DIY桌遊,甚至還有咖啡書店,再裡面一點的清淨地就是貓咖,狗咖,撸寵人的天堂。
段舒雅說,“明天周六休息,我也想和芷怡出去逛逛,說起來,距離上一次拜訪吳老師,已有一個多月了。”
杜畫耳熟這個稱呼,大概思考兩秒,反應過來,“大三那屆退休的那個教授嗎?”
明複人文學院的吳玉燕教授,退休前最後一年帶的就是段舒雅她們班的中國古代文學課,這教授雖然高齡,但精神矍铄,論與時俱進,互聯網玩得比誰都溜,特招同學們喜歡。
即便退休了,也有工作臨近的學生時不時去探望一下,段舒雅就是其中之一,覺着陪一陪老太太聊聊天曬曬太陽,很放松心神。
更别說吳教授單身一輩子未育,其實也愛熱鬧,因着段舒雅經常帶着蘇芷怡一起去,格外喜歡這倆姑娘。
“是呢。”段舒雅點頭,又道,
“馬上要深秋了,柏黎冬天來得很快,一眨眼氣溫就降下來了。”
“你家裡那邊冬天更暖和一點吧。”
“對,适合老人長住,本來想接外婆來柏黎養老,她不應,說不習慣。對了,你到處旅遊,有去玩過嗎?”
杜畫搖頭,“路過一次,在車站停了半小時,不算玩過。”
這時門口忽然熱鬧起來,對話被切斷,她們站在閱讀區角落窗邊,遙看着辦公區的同事們都紛紛起身,一擁而上,像是要去拿什麼東西。
段舒雅目光朝那兒探,帶着好奇,
“這是怎麼了?”
“唉唉唉——”
“登登!”
剛剛還忙不過來,請段舒雅幫忙打印文件的同事錢朵,兩手捧着三杯熱飲模樣的陶瓷罐,外面還套着隔熱罩,一鼓作氣竄進書間,關上門,咧嘴笑,“boss請喝鳳巢蜜奶,一罐超貴,幸虧我剛剛就在門口,不然現在就被擠死了。”
“快拿快拿,這兩個給你們。”
“謝謝。”
段舒雅和杜畫對視一眼,兩人微笑接過。
“咚咚。”
敲門聲響起,三人剛要往沙發坐,又一齊扭頭朝聲源處看,易姵殊一頭新燙的大卷格外亮眼,站在門口,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推開一點門縫,提醒道,
“閱讀區禁止飲食。”
段舒雅聞言,點頭,應聲,
“我們還沒吃,馬上出去。”
易姵殊眨了下眼,視線略過表情微微尴尬的錢朵,在靜默的杜畫身上停留一秒,杜畫淡淡地看過來,她先一步移開,回,“辦公區北面出去有個小園子,那兒建了個涼亭,你們要是休息,除了茶水間,也可以去。”
“好的好的boss。”錢朵點頭如搗蒜。
易姵殊也點頭,話說完,松手,門敞開,她轉身進工作間。
段舒雅扭頭,眼裡帶着笑,“我們去看看?”
錢朵應聲,率先出門,杜畫托着手掌寬的罐子,打着卷兒的發尾從肩上滑落,緩緩跟在後面。
—
譚煖下午三點發信息問杜畫今天還開不開會,杜畫四點半忙完工作才看見,拿起手機,打字,回,
不開。
譚煖:好,那我早點來,等你。
杜畫:不用,天冷。
譚煖:多穿點就行,我待在車裡,吹不到風。
又發:想你。
……
屏幕亮光映進瞳仁,杜畫眼神柔和逐漸下來,指腹輕輕敲擊鍵盤,五秒後,才回過去兩個字,
簡簡單單——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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