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便退出殿外。
伏嫽一口氣還沒松,見魏琨垮着臉和她對視,煞時又緊張起來,他不會真要給她搜身吧?
進了宮伏嫽就是隻蔫鹧鸪,很識時務的收斂好脾性,宮裡和宮外是兩個世界,宮裡處處危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伏嫽很知道搜身是戾帝的指令,戾帝在陵園吓破了膽,所以搜身不足為奇。
但禦前有那麼多郎官,來的卻是魏琨,這擺明了戾帝隻信他,可想想魏琨救駕有功,戾帝也隻賞了五百金,都沒升他的官位。
一面讓他當鷹犬,卻不願給他該有的權勢,極盡利用,打的怕也是利用過後可以随意處置掉,而不擔心他會威脅到自己。
梁氏溶在骨血裡的刻薄寡恩,戾帝有,梁獻卓也有。
魏琨比她聰明,一早就看穿了,大抵現在他就有了不臣之心,不然也不會一步步計劃的那般周全,料誰也想不到,幾年以後,亡大楚的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忠誠仁義的少年郎官。
“我沒有帶利器,”伏嫽如實道。
魏琨冷冷的收回視線,一屁股坐到長案前,桌上擺了些脯肉和果品,他毫不客氣的揀着吃,狼吞虎咽,像餓死鬼投胎。
伏嫽悄悄撇嘴,這間偏殿應是專門招待進宮的大臣吧,她進來以後,宮婢就端來了好吃好喝的,像是怕她等久了會餓,現在倒好,全進他肚子裡了。
伏嫽與他坐的近,還能聞見他身上的臭汗味,這才兩三天沒見,他身上那件官服又皺又髒,腳下的靴子也沾滿了泥,落魄成這樣。
伏嫽便想到那日她跑去他家裡,他分明是剛沐浴,就急着回甘泉宮,她還借此奚落他攀了颍陰長公主的高枝,原來是自己冤枉了他,他哪有那等福氣,約莫是晝夜不停受着戾帝差遣,澡沒得洗,衣服沒得換,好不容易能回家洗個澡,還撞上她來鬧事。
難怪那天他忍不了一點,換作她,也得說一聲晦氣。
伏嫽倒茶遞送到魏琨手邊,魏琨端起茶一飲而盡,繼續悶頭吃。
伏嫽坐到另一個離他遠的方枰上,等到他風卷殘雲,吃的差不多了,才小心問道,“你是不是去了渭城?”
甘泉宮離渭城非常近,騎馬一來一回最多半個時辰。
魏琨根本不答話,隻道,“我會告訴陛下,女公子風寒未好,你不用去見他。”
伏嫽忙說不行,“我之前說過,我的事不需你管,你以為我是來惹事的?我要做的事,說了你也不明白。”
魏琨問道,“女公子想死嗎?”
伏嫽怔一下,原來他是怕她惹戾帝不高興,小命丢在宮裡,她略感寬慰,怎麼說也是這麼多年的對頭,他還能關心她的安危。
“我不想死,我就是不想死,不想伏家有事,才會進宮,阿翁阿母都同意讓我進宮,你怕什麼?還是怕我死前拉你墊背?”
魏琨沒再多言,轉身朝外走。
伏嫽跟在他身後出了偏殿,沿着宮道七拐八拐,拐到起紫殿,雕梁畫棟,玉石相飾,上一世她是皇後,夏日避暑也來過甘泉宮,梁獻卓崇尚節儉,甘泉宮中尚不及這般奢華,戾帝會享受的多,這其中都是民脂民膏堆壘起來的。
伏嫽跟着魏琨進到起紫殿内,入内就十分知禮數的下拜。
戾帝先前聽了梁萦的上奏,很是煩躁,見到她人,又想到她父親是伏叔牙,惱怒的一手拍在桌案上。
“就是你說的,渭城那塊地不是好地方?”
伏嫽面露誠惶誠恐,懼怕的看了看梁萦,梁萦眼神示意她開口。
伏嫽把先前在長公主府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戾帝聽到她那句“亡長子”,勃然大怒,正要發作伏嫽。
梁萦适時道,“陛下先别生氣,趙王是不是這半年來一直身體不适?”
戾帝年近而立,當魯王的時候就已娶妻生子,登基以後沒急着晉封原配為後,倒是長子被封為趙王,戾帝對這個兒子算不得多疼愛,可這麼多年隻得了趙王一個兒子,趙王也是最有可能當太子的,奈何趙王自住入長安以來,一直小病不斷,宮中侍醫的意思是說趙王剛來長安,水土不服所緻,這都半年了,還藥不離身。
戾帝一時間熄了怒氣,他在渭城給母妃修建陵園,又遭上天降下石頭堵塞,種種征兆都為不祥,要真被這小丫頭說中了,繼續修建陵園,趙王被克死,他就沒兒子了。
戾帝一陣長籲短歎。
伏嫽都看得出他動搖了,對不起先太後事小,沒兒子事大,皇帝沒兒子等同于沒有嫡系血脈繼承皇位,江山白送給旁支,哪個皇帝也不願意。
戾帝問魏琨,“你去渭城看過,那邊現在怎麼樣?”
魏琨回道,“溝渠裡的石頭搬走了,但水沼遍地,微臣問過監工,他們排了一遍水,第二日又會有水積聚。”
這是肯定的,渭城是全京兆的低勢,到了雨天必會被水浸淹,那地方都沒什麼百姓居住,翩翩戾帝眼光獨特,相中了這麼個沒人要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