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到岔口停下,伏姜也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下了馬車坐上轺車去驿館救齊王。
伏嫽在瞌睡裡睜開一點眸,神色發蔫,對魏琨道,“大姊姊獨自去驿館我不放心,我們送一送。”
魏琨回她,“女公子看起來很疲憊,不如不去市廛,順道回家吧。”
伏嫽哪有不清楚他的,無非是懶得陪她逛市廛,隻要家中無人在場,他裝都不願裝。
“當然要去市廛,我再困,也得給阿翁買金漿,”伏嫽擡出伏叔牙道。
這話半真半假了,她不管以後魏琨如何稱王稱霸,現在他就是伏家家兵,就得聽她差遣,如若現在她都壓制不住他,等完婚,該被差遣的就是她了。
再者伏叔牙聽從西域鈴醫的囑咐,吃藥不能喝酒,已有大半月沒嘗酒味,近來剛停了藥,總嚷嚷着想喝酒,但梁光君一直不許他碰酒水,這次難得高興,也叫他殺一回饞。
魏琨果然不再多言,聽從她的指示,讓外面禦奴駕車不遠不近跟着伏姜的轺車。
轺車停在驿館門口,他們的馬車也停在不遠處的甬道裡。
透過車窗往外看,驿館的大門洞開,門裡昏黃的篝火搖曳,巫醫圍着篝火在跳傩舞,凄婉哀怨的悲嚎響徹驿館,那是齊人的語調,京兆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哭什麼。
若沒有前世,伏嫽也聽不懂,眼下她聽的清明。
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②
他們在哭梁獻卓為戾帝不容。
前生這個時候,梁獻卓早已回了齊地,可如今梁獻卓還留在長安,從大楚建朝至今,鮮有諸侯王停留京兆超過一個月,即使是她的外祖淮南王,身為先帝的親兄弟,頗受先帝喜愛,每年來長安也不得停駐太長時間。
況且梁獻卓與戾帝并非同母所生,他能留在長安這麼久,顯然是薄朱的本事,薄朱再有本事,一個諸侯王停駐長安太久,也會讓戾帝猜忌。
伏嫽心中一動,梁獻卓得了疠疾,宮裡沒有侍醫來給他看病就很蹊跷,驿館守衛森嚴,出入都有人監查,梁獻卓怎麼得的疠疾,也很蹊跷。
沒準真是戾帝想趁此時機除掉梁獻卓,薄朱大概還蒙在鼓裡。
她目送着伏姜進去,心思沉重,這麼好的機會竟就錯失了,她也沒辦法勸動伏姜不救人,現在的梁獻卓危在旦夕,莫說伏姜,就是伏叔牙得知了,也會竭盡所能救他。
諸侯王死在長安非同小可,兔死狐悲,其他諸侯王也會因畏懼戾帝而尋機起勢。
縱使伏家不受戾帝待見,也不會坐視大楚内亂。
馬車沒在驿館附近停太久,便往市廛的方向去。
夏日天黑的晚,這時太陽已下山,夜幕降臨,馬車上挂起了照明燈籠,在歸途中搖搖晃晃,分外悠閑。
微弱的燈火映照進馬車裡,魏琨的臉一半在明,白皙瑰美,一半在暗,略顯陰鸷,路過的樹影重疊在他臉上,莫名有猙獰之色。
伏嫽隻覺後背陰風陣陣,從未有過的膽寒,被戾帝賜婚以後,她和魏琨彼此默契的從沒坐下來談過這件事,賜婚是迫不得已,她和魏琨是多年的對頭,之前被他救上岸,要他負責入贅,都能讓他對自己動殺心,現下指定也是存着殺她的心思。
月黑風高夜,殺了她抛屍荒野誰也不知道。
伏嫽面上鎮定的問他,“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面相帶煞?”
魏琨眸光幽幽,這招搖撞騙的招數往他身上使,他想看看她又打什麼主意。
“你我的婚事,是你求陛下求來的,那時情況危急,我也知你想救我才出此下策,其實你不想娶我。”
伏嫽停了停,看他神色,也看不出什麼,又道,“我當然也不想嫁給你,但事已至此,我們也不能違抗聖令,這親事雖躲不掉,但我們可以做一對假夫妻,我不礙着你和别的女娘你侬我侬,你也别礙着我追尋自在,等時候到了,咱們一拍兩散。”
她說話間,魏琨的眼底浮現出譏诮之色,一閃消逝,道,“女公子的相術高超,還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