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蘇以甯同時做好了蕭淮之像蘇禹那樣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說自己膽大妄為的準備,再不濟也是指責自己不切實際,不守規矩。
可蕭淮之隻是靜靜地聽着,直到蘇以甯最後一句話落下,他的睫毛抖了抖,再看向蘇以甯的眼神很怪,蘇以甯自己都讀不懂那是個什麼神情。
好像是悲傷?又像是自嘲?
“我得走了,馬上就是戌時三刻。”蘇以甯面含歉意,匆匆越過蕭淮之。
“這件事于你而言,就這麼重要?一定要去?”蕭淮之一把抓住那截皓腕,臉上帶着蘇以甯從未見過的執着。
“很重要,我一定要去。”
蘇以甯的誠懇像是灼傷了他,他攥的更緊了,“比我重要嗎?”
“什麼?”蘇以甯露出迷茫的神情,她滿心滿眼都是司天台的事,一時間沒搞明白蕭淮之是什麼意思,“司天台是司天台,你是你,為何要放在一起比較?”
蕭淮之眼底盛滿苦澀,他低笑出聲,像是想通了什的事。
“也是,你不惜違背宮規,不惜以身犯險也要去完成這件事。”
她連自身的性命都不顧,願意豁出一切去完成這個計劃,自己又如何與之相比呢?
蘇以甯沒有明說為什麼要去司天台,為什麼要犯險改天象,蕭淮之卻已經明白是為了救景恪。
景恪入獄,她就這麼着急嗎?
蘇以甯暗自使勁想要掙開緊箍着自己的手,“我真的要走了!”
“我替你去。”蕭淮之平靜打斷她,“你回松雪軒,這件事我找人替你做,保證給你一個想要的結果。”
“這......”蘇以甯遲疑住了,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行性,最終還是拒絕道:“不妥。”
“為何?”蕭淮之目光如影随形地鎖在她臉上,眼底似有暗潮翻湧,“怕我與你相救的人立場不同,怕我以後會拿住他的把柄,以此挾恩圖報?”
“蘇以甯,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
蘇以甯第一次見到他富有攻擊力的模樣,不禁咽了咽口水,愣在原地。
“你倒是為他考慮良多。”
蕭淮之沒等到回答,隻當她是默認,随即自嘲一笑。
“放心吧,我與那位三殿下并無矛盾。此事隻會當成為了回報蘇姑娘的救命之恩去做,這是你我二人的私事,不摻其他人,我更不會像任何人提及。”
遲鈍如她也終于意識到蕭淮之因何反常,有什麼答案即将破土而出,可又因這個猜測過于大膽蘇以甯一時不敢确認。
蘇以甯肩膀繃得筆直,整個人猶如一根拉緊的弦,像是被什麼東西壓着,變得結巴起來:“我、我并非此意......”
“你欠了誰的人情,我和你一起還。”蕭淮之打斷道,“别拒絕我,無論從你還是從他的角度來看,這件事交給我隻會利大于弊。”
蘇以甯幹巴地擠出一聲“謝謝”,她隻覺蕭淮之今天奇怪極了。
“沒有謝與不謝,我與蘇姑娘的關系若是謝來謝去,或是以此要求蘇姑欠蕭某人情為相助前提,可就太過小氣了。”
“回松雪軒吧,明日一早蘇姑娘會心想事成的。”
蘇以甯不再敢言謝,自己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他,逃也似的離開了宮道。
望着她倉皇的背影,蕭淮之眼底晦暗不明,過了許久才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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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以甯記性極佳,走過的路線都記在了腦子裡,她飛快的按原路返回松雪軒,确認無人發覺異樣後回到房間,卻怎麼也無法靜心入睡。
蕭淮之在她心中一直是君子聖人般的形象,如青天白日,郎朗分明。他甚至是迂腐的,自己當初救下他時,他吐出的第一句話竟是說他們二人靠得太近,于禮不合。
那種近乎偏執的神情不該出現在蕭淮之臉上......
蘇以甯越睡越心煩意亂,最後幹脆爬起來坐在書桌前,提筆修書一封寄給家裡,她想問問蘇護關于今年祭祀的事。
而同樣睡的不安穩,眼底一片烏青的還有身在蘇府的蘇禹。
今日正好是景恪被困宗正寺的第六日,他本就憂心此事,又惦念着今日就入宮去找蘇以甯,讓她不要輕舉妄動,萬事交給他去做,還要重新考量起計劃的可行性,一整宿就沒睡幾個時辰。
直到天光大亮,蘇護下值歸來,蘇禹剛準備出門。
而他從下值歸家的蘇護口中得知,司天台太史令今日正巧彙報了天象有異,有紫微黯淡之征兆。
紫微指向東宮,太子也确實久不上朝,一時間群臣争論不休,紛紛問起太子近況。
蘇禹瞬間待在原地,原本想出門的動作退了回來,幾乎是瞬間他就明白過來。
蘇以甯行動了——
且已經成功了!?
蘇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麼表情?你要出門?”
蘇禹按耐住心中的震撼,“沒,起來随便晃晃。”
“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蘇護冷哼一聲,“你妹妹今日寄書信回來,信中竟無一句關心我這個做父親的,反而關心起今年冬至的圜丘大典。”
“二妹妹的信?”蘇禹眼前一亮,“我來回!”
“回什麼回?回你自個房間溫書去。”
蘇禹被拒絕後魂不守舍回到房間,滿腦子都是蘇護那句,天象有異,紫薇黯淡。
蘇以甯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