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
“莫要勉強自己。”
虞秀和心中有思量,搖搖頭。
“昭姐姐,你不說我也知道。”她低眉軟下肩,“你在找人,我們在山下看見的畫中人。”
她點到即止,水一樣的眼眸顯出波濤,無端多了鋒利。
衛昭心頭一跳。
“阿和,你早就知道。”
衛昭喉嚨發緊,滞澀如大地開裂,她撬開口,榨出這麼句幹巴巴的話。
“看得見淵平風靜,看不見底下暗流湧動,現在的修真界便是如此。”
“啪嗒!”
疾風忽起,卧房窗戶被甩上,桌案上的兩根燭火欹斜,兩人神色也明明滅滅。
“昭姐姐,我叫你一聲姐姐,”虞秀和仰頭,一躲不躲,眼底情緒全然袒露,“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可是與其等浪起船沉,不如去做攪渾水的人。”
“姐姐,我不會害你。所以也請你相信,”她直起身,“你不會連累到我。商人重利輕情,說不定情況一有變,我早就跑了。”
虞秀和笑起來,方才的老成乍現恍若風過無影。
“阿和,我信你。”
兩拳相碰,少年意氣,系馬高樓。
衛昭眼睛異樣地亮,比日光炫目。
下山自然不比上山,沒有靈舟,隻能腿兒着。
好容易到了山腳處,他們三個席地而坐,隻有江恕之還維持最後的倔強,掏出蒲團墊着。
“那命牌如何了?”
“很奇怪,”衛昭亮出命牌,白光聚成一點,就在正中。“她似乎……就在中州?”
衛昭歪歪命牌,那點也跟着晃了晃,向西偏了分毫。
“先向西走吧,”衛昭頓頓,“隻是辛苦你們兩個同我奔波了。”
“以往都在家中苦面對案,這還是我頭一次出來看看五州風光。”
虞秀和邊以手扇風邊道。
她把傳音牌壓在了儲物囊最底層,不願去想此時的虞家,隻想随一回心。
江恕之一路無言,唇角抽動,一道聲音截斷他的思緒。
“衛昭!等一等!”
火紅身影自山頂滑下,轉瞬間便到了三人面前。
“路師姐!”
衛昭跟虞秀和連忙起身,前者偷偷将命牌揣進袖裡。
“我剛回弟子居,便發現你的鋪蓋衣物不見了。”
路珣胸膛起伏,平日一絲不苟打理上去的鬓發垂落幾绺,纏繞在肩。
“一問守山長老,才知你今日便要離開。我來給你送這個。”
路珣擡手,一柄劍憑空出現。
正是靈器室那把。
“師姐——”衛昭失聲,心頭熱流細細密密直往上爬,頂得眼睛酸澀,淚水盈眶,世界變得模糊不清。
她張開臂膊環抱住路珣,驚覺對方冰冷的外表下,有一團微弱的火苗。
“好了。”路珣失笑,嘴角一高一低,似乎不習慣與人這般親密。她蜻蜓點水般拍了下衛昭,轉瞬即逝。
“與你幫我的相比,這些并不算什麼。”涼若玉石的聲音染了幾分暖意,茸茸響在衛昭耳畔。
衛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阿娘不知所蹤許久,她面上不顯,孤身闖蕩成日提防,不怕明槍暗箭,卻難以承受不期而遇的善意。
“路師姐,但凡有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
衛昭緊緊握住那把劍,青綠冷色,入手卻溫熱。
“好,有這話就夠了。天地悠悠,不死會相逢,收收眼淚。”路珣曲指敲了下衛昭的頭。
“一路平安。”
衛昭他們走出好遠,山體輪廓都模糊不清,卻還能看見一點紅色。
天際微紅,夕陽趴在山腰,慢騰騰往下挪。
衛昭在中州轉圈半月了。
那點忽東忽西,忽靜忽動。
“長輩腿腳不錯,頗為好動。”江恕之也不急,還有心思調侃。
“咱們找家客棧投宿吧。”衛昭并不看他。
不知哪兒開罪了他,江恕之這半月不是跟啞了一般,便是不鹹不淡嗆她幾句。
像是吃魚時卡住的細刺,不痛,但是細微而麻煩。
衛昭索性不理。
“這不是咱們資質測試那會兒來的寺廟嗎?”
他們前方再進十幾米便是那山,山頂金光閃閃,黃昏時分便上了燈燭,映得樹體透亮,其上的月亮反而黯淡下來。
衛昭轉過身來,不遠處燈影重重破開昏黑,微風依稀吹來人聲,狗吠聲。
“正是,也算巧了。昭姐姐,最近的客棧也得三五裡地遠,倒不如去前方城鎮上借宿。”
“好。”衛昭點頭不再說話,看向江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