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十三年,深秋。
祁州城門口,一輛黑色的馬車駛入,馬蹄聲在街道上回響,每踏出一步仿佛都帶着沉重的哀愁,車轱辘在石闆上快速滾動發出的“咕噜咕噜”聲,厚厚的簾子将馬車遮的嚴嚴實實,卻也難以掩蓋車内的血腥味兒。
趕車的老者,雙唇緊閉神情肅然,紅紅的眼眶噙滿淚水,像是極力強撐着。他雙目緊緊地凝望着前路,手中的鞭子搭在馬背上,輕扯着缰繩控制着馬車方向。
終于,馬車在蘇宅門口停了下來。
祁州蘇家,乃是藥商界的翹楚。百年祖業到了蘇明堂手裡不斷壯大,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蘇明堂成立藥商會,組織舉國上下的藥材商戶團結起來,将進貨出貨、拍賣、交易等形成一條完整的産業鍊。可就是這麼一位風雲般的人物,如今卻躺在馬車裡。
老者踉跄下了馬車,走到黑漆的大門前急促地用力拍打着。
這時,宅内一厮兒将大門打開,見來人歡喜道:“劉總管?呀!你們可算回來了。”說着,朝門外瞧了瞧,随口問了句:“老爺呢?老爺沒跟您一塊回來?”
聞言,劉總管登時淚眼婆娑,雙唇翕動,聲音顫抖着:“老爺,老爺他……在歸途中……遇害了。”說完,再也繃不住了老淚縱橫,身體癱軟在地上。
“什麼?老爺……老爺他……?”厮兒震驚地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劉總管,愣是沒問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見劉總管艱難地點了點頭。厮兒這才緩過神來,慌忙往後院跑。“太太,小……小娘子,出……出事了!”
後院,夫人正與小娘子在下着象棋。
“出什麼事了?瞧你着急忙慌的,有事兒慢慢說。”李氏笑着舉起手中的“砲”落在棋盤上:“将軍!”
“哼!趁我不注意又将我軍。娘,你太壞了!”。蘇槿娘嘟着嘴兒嬌嗔道。
一旁的厮兒急得額頭直冒汗,越着急舌頭就越捋不直: “太太,小……小娘子,你們你們快……快去前院,老爺,老爺他……”
“爹?我爹回來了?他在哪?他怎麼了?”蘇瑾娘聞言,心裡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扔下手中的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拉着母親便往外前院走。李氏心裡頭被厮兒的話,攪得七上八下的,也加緊了腳步。
前院,劉總管強忍着傷痛指揮内院将老爺從馬車上擡進蘇宅。
母女二人剛到前院,迎面望見内院擡着擔架,隐約似白布下蓋着個人。
李氏身形晃了晃,蘇槿娘連忙伸手扶住她。她的手指緊緊抓住女兒的胳膊肘,泛白的指節骨一顫一顫地抖動着,指甲深深陷進肉裡,蘇瑾娘絲毫感覺不到手臂上傳來的疼痛。
李氏眼睛裡蓄滿了淚水,雙唇顫抖,不敢相信内心的猜測,哽咽問道:“老……爺,老爺他……”
劉總管突的跪倒在地,淚水爬滿了那蒼老的臉龐,顫顫巍巍道:“太太,小娘子,節哀!老爺……老爺他遇害了!老奴有罪,老奴沒有保護好老爺……”
聞訊,李氏再也繃不住,翻湧的淚水奪眶而出,撕心裂肺喊了一聲:“老爺!”
槿娘嗓音沙啞吼了一聲“爹!”
倆人朝着擔架飛奔過去,一把掀開白布,看見渾身是血的蘇明堂,雙眼緊閉躺在擔架上,李氏早已哭成淚人:“老爺,你為何那麼狠心抛下我們母女?讓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後該怎麼活啊?老爺……你為何不帶上我們一起走……你好狠的心啊……”
蘇槿娘呆滞地站在母親身旁,頭頂的陽光突然變得鋒利如利刃,耳朵一陣嗡鳴,所有的聲音都像沉進了水裡,記憶定格在爹爹出門前的那一刻。蘇明堂笑着對她說:“囡囡,等着爹爹回來,爹給你帶好吃的。”爹爹的笑容,他說過的話,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她的心仿佛被撕成了千萬片,整個人就好像在冰窖裡冷的瑟瑟發抖。
陽光射在擔架上,蘇明堂身上幹涸的黑色血液顯得格外刺眼。這時,蘇槿娘的視線落在蘇明堂的指甲上。奇怪!父親的手指甲怎麼是紫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