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區查完，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陳明月讓他們先回學校，自己去ICU看了今天剛做完手術的兩個病人，看到各項監測指标平穩，她才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快七點了。

回辦公室收拾了下東西，她邊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今晚的計劃，邊拎着包往醫院外走。

剛出住院部的大門，她正要往停車場走，旁邊有人出聲。

“陳老師。”

見她看過來，江遠笑起來，露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

她帶的這批實習生裡面，眼前的男生是最聰明也是最勤奮的那一個，陳明月對他印象還不錯，笑了下，問道：“你怎麼還沒回學校？”

江遠鼓起勇氣問：“陳老師，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可以請你吃晚飯嗎？”

陳明月愣了愣，下意識想要拒絕，沒等她開口，江遠擡手，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不好意思道：“今天觀看了手術，有一些操作上的問題想請教您。”

陳明月意識到自己想歪了，輕咳了一聲：“我們年紀相差的也不算大，你不用這麼拘束，以後喊我師姐就行，有什麼問題你随時可以問，我有時間一定會解答，請吃飯就不用了。”

江遠聽完她的話，眸光黯淡了一瞬，随即又笑道：“那師姐，不請吃飯的話，一起吃個飯總沒問題吧？說實話，實習這段時間，我攢了不少問題，我怕問完，師姐今天的晚飯就要變夜宵了。”

陳明月失笑，她想着就是一起吃頓飯，便也沒再矯情，點點頭：“你想吃什麼？”

江遠其實早就跟心外科的護士們打聽出來陳明月平時喜歡吃什麼口味，不過他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拿出手機翻了翻後問道：“師姐，點評上有一家江浙菜的評分很高，要不我們去試試？”

陳明月有點餓，沒有多想，便回道：“好。”

那家名叫“江南煙”的江浙菜最近一家分店在1912街區，那片是一條酒吧街，有各種酒吧，也有各種美食，是A市人民聚餐玩樂的首選之地。

陳明月将車開到街區附近，找了個好停車的地方停下，跟江遠并肩一起往街區方向走。

這個時間點沒多少人，街區還算是安靜，能聽見遠處夏蟬的低鳴聲，兩人都沒說話。

江遠時不時地偷看一眼身邊的陳明月。

她身形高挑，膚色雪白，眉眼幹淨漂亮，身上穿着淺黃色短款小香風針織衫，搭一條黑色修身直筒牛仔褲，長發不像工作時那樣紮成一個馬尾，而是慵懶地披在肩上，發絲烏黑而柔軟，襯得她整個人的氣質更加溫柔而婉約。

江遠心跳漏了一拍，那些壓在心底早就想問的話瞬間脫口而出：“師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陳明月腳步頓了一下，她垂着眼睫，讓人難以捕捉她此刻的情緒。

這個問題像是打開了她身體某處的開關，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少年模樣，突然全部浮現在腦海裡。

江遠問完就後悔了，尤其是看到她的反應不太對，他想自己不該這麼沖動的，他正要開口将這個話題揭過去，陳明月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輕，話說出口就被晚風吹散在空氣裡：“……有。”

江遠沒有聽清，剛想再問，不遠處，他們要去的那家江浙菜館門口有道無比清晰的雄厚男聲傳了過來：“陳隊，你看什麼呢？”

陳昭眉眼漆黑，眸光壓抑，片刻，他淡聲：“沒什麼。”

低沉的嗓音猝不及防地落入陳明月耳朵裡，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她已經擡眼看了過去。

映着江南煙三個字的燈牌發着光，男人沉默地站在那裡，神情冷淡，周身卻像是被鍍了一層碎金似的光芒，整個人在夜色裡熠熠生輝。

他身形挺拔，脊背清瘦，肩線流暢，好看的面龐像是精心雕琢的冷玉，經過漫長歲月的打磨，輪廓更加淩厲分明。

陳明月剛剛腦海裡出現的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年一瞬間就褪去了所有的戾氣，隻留下内斂的孤傲和淡漠。

就像是帶着鋒銳光芒的刀刃，終隐于堅毅的刀鞘。

她的心髒重重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眼淚沒有預兆地砸了下來。

原來一眨眼的功夫，十年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