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的鋼筆，緩緩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初秋的陽光透過澄澈的玻璃傾灑而入，光影在地面交織成斑駁的圖案，可我的指尖卻寒意陣陣，怎麼也暖不起來。“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他頓了頓，開口道：“你現在混得風生水起，我也不能一直落後。我打算投資辦個工廠，另外，下個月我爸要做心髒搭橋手術前後需要50萬，你一并轉給我。”這話從他嘴裡輕飄飄地吐出，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那個我曾經認識的程家明，那個信誓旦旦說要做有擔當的男人，那個對花女人錢嗤之以鼻的程家明，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上周，我和表哥商量了一下，他讓我跟他一起幹，讓我也投些錢，這樣也能占點股份。我想着既然要做，就做大點，自己當老闆，投得多話語權就大。”電話那頭，程家明的聲音微微發顫，隐隐透露出一絲不安，卻又夾雜着難以掩飾的期待，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下意識地握緊手機，心中五味雜陳，各種情緒翻湧交織。我清楚，這通電話或許意味着我們之間本就複雜不堪的關系，又将被強行拉扯，陷入更深的糾葛。窗外，榕樹的葉子開始泛黃，一片片打着旋兒悠悠飄落，像是在無聲地訴說着時光的無情流逝，以及我們這段關系的日漸凋零。

“你爸知道嗎？”短暫的沉默後，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程家明苦笑着，聲音裡滿是疲憊與無奈：“我爸心髒病發作住院了，我不想讓他操心。反正你賺的錢也有我的份，我要的不算多，加上手術費也就200萬而已。”他說得輕描淡寫，可這“而已”二字，卻似兩座巍峨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緩緩走到窗前，目光透過那層玻璃，落在外面随風飄零的榕樹葉上。每一片葉子的飄落，都仿佛帶着我内心深處的糾結與掙紮。心中五味雜陳，我明白，自己必須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深吸一口氣，平複内心翻湧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堅定：“程家明，我理解你的處境。這200萬我可以借給你，但你得說明什麼時候能還清，你也可以跟我拟一份協議，說明投這筆錢的股權問題。至于你爸爸做心髒搭橋手術的錢，我會馬上轉過去，這是我作為兒媳應盡的孝心。”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一陣打火機開合的金屬脆響，緊接着，程家明在聽到“借錢”二字的瞬間，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那沙啞的嗓音裹挾着電流的滋滋聲，尖銳地刺破我的耳膜：“你什麼意思？”這尾音在空曠寂靜的辦公室裡不斷回蕩，激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幾乎是同一時刻，我聽到了聽筒裡傳來他重重摔下玻璃杯的悶響。十七層樓高的窗外，狂風呼嘯着拍打着窗棂，而聽筒裡又傳來他近乎尖利的冷笑：“這點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居然讓我寫借條、拟協議？你到底幾層意思？”每個字都像是從他牙縫裡狠狠擠出來的，裹挾着北方寒冬裡幹燥冰冷的雪粒子，直直地向我砸來，讓我不寒而栗 。

這個平日裡總把豪爽挂在嘴邊，帶着燕趙大地粗犷氣質的漢子，此刻卻突然拔高了音調，聲音裡滿是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說得輕巧，可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咱倆是夫妻，又不是陌生人！你居然讓我寫借條，這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話語中，諷刺與不滿肆意翻湧，每一個字都像是帶着刺。“你們南方人就是精于算計，跟我們北方人可不一樣！”最後幾個字，被呼嘯的北風裹挾着，順着電話線傳來，好似尖銳的冰碴，聽得人心裡直發怵。

還沒等我開口回應，他便惡狠狠地抛出一句：“你要是這麼計較，那咱們離婚吧！離了婚，你的财産我還能分一半，也省得為了這點錢看你臉色！”說罷，“啪”的一聲挂斷了電話，那幹脆利落的斷線聲，仿佛是我們婚姻破裂的前奏。

電話剛挂斷，迪姐就推門走進了我的辦公室。她看我臉色不對，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是程家明打來的？”我心情沉重地點點頭，把程家明在電話裡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迪姐。迪姐原本坐着的身子一下彈跳起來，氣得滿臉通紅，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數落着程家明：“看看，我就說當初你閃婚我就不看好！從孩子出生後你們就兩地分居，這才多久，就鬧到了這個劍拔弩張的地步！他怎麼能說出這種混帳話！孩子都有了，男人本就該更有擔當，多為家庭考慮，他倒好，不僅不在身邊照顧你和孩子，還找你要錢，跟你大發脾氣，他倒有臉提離婚，簡直太沒責任感了！”

數落完，迪姐又趕緊坐下來給我出主意：“你别太往心裡去，他這就是一時氣話。不過，這次你也得讓他知道你的底線，不能這麼輕易就被他唬住。婚姻裡講究的是相互尊重，可不是他這樣任性胡來。你得跟他表明，咱們不是怕他，隻是不想把日子過得稀裡糊塗。财産分割更是要明明白白，絕不能讓他占了便宜去。”

自那通電話之後，我們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聯系了。原本就兩地分居聚少離多的兩個人，關系愈發疏遠，仿佛一夜之間從親密無間的愛人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