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王月西生病了,是一件特别突然的事,他再也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眼淚或者奔騰在大腦中的每一根神經和神經細胞。誰也不明白他幹嘛就這樣哭了,真是個矯情又奇怪的人,不管怎麼說王月西都得到了很多普通人不能快速得到的東西。
然後有個人指着他笑:“你要是有現在這樣的演技,大家也不會說你是花瓶,在戲上哭不出來了吧?”
王月西微微眯着眼睛,像一彎小葉船汲着清透的水色,猛地舉起拳頭将這個人揍倒在地,打掉了兩顆門牙,哦,鼻梁骨也被砸碎了,就像一個頭顱骨那樣,有個不協調的洞。那個人捂着鼻子和血在地上打滾、哭嚎,罵王月西是個雜種,是糊不上牆的爛泥。
他又沖過來踹了幾腳,後來有人在他耳邊尖叫,一大波蟲子集隊的腳步聲——蒼蠅搓腳放大的摩擦聲,嗡嗡嗡的——王月西、王月西、王月西……
他突然被人拽到,後腦勺磕在堅實的水泥地上,王月西有點清醒地問自己我這麼磕到,會流血嗎?流很多血嗎?流了很多血會死掉嗎?這樣會好痛啊。
然後他忘了自己做了什麼事,躺在那掉出很多的要把自己淹死的眼淚。
可惜他沒死,也沒流很多血,隻是後腦勺腫起個包,這會有個淡灰的影子在他眼前躲來躲去,跟玩捉迷藏似的,總是一下躲在王月西的左眼,一下又膩了躲到右眼,然後突然變得隻有聲音,王月西歎口氣:這聲音真的吵,可它好像在罵我……
“别吵了!”他突然生氣地錘着被子,直起身瞪着兩隻眼睛東張西望,他在找跟自己說話的聲音在哪裡,為什麼要罵他!
但是在作為普通人的經紀人看來,王月西好像沒把他放在眼裡,于是用更加嚴厲的話指責,過了會,經紀人古怪地嘀咕:“你腦子别是撞壞了。我明天再來找你談工作。”王月西依舊像個花園鳗,緊張地探頭探腦。
你也就是現在臉好看。但别的就什麼都不是了。經紀人這樣說。
第二天,經紀人上門來,敲門的時候在那想這□□崽子最好給他立馬恢複正常,不然有他好果子吃的。
他又使勁摁了好幾次門鈴,叮鈴叮鈴叮鈴——爆炸在王月西感官裡,然後他一腦袋紮進浴缸裡,渾身濕透地爬出來,給經紀人開了門。
經紀人罵了好久,所有人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電影的首映會?王月西在那濕漉漉地望着樓下,三個字節回應一次嗯,心不在焉地被經紀人扒了濕衣服換上禮服,後來不記得是不是被指了腦袋,是在化妝師給他弄頭發的時候。
每一個人都在吼,後來還有好多人笑。
王月西真的記不太清了,就像做了一場夢,這些事在逐漸遠去,雖然在睡覺的時候總是帶來很多不太舒服的東西捆着他。
“老鼠……”王月西爬起來,爬到飄窗上,拉開一點窗戶縫後,偷偷點了一根煙,羅彩有很多辦法悄悄藏起煙,有時能在一塊松動的地闆塊下面找到一包黃鶴樓,外包裝上生了綠色的黴斑,王月西不在意,他隻是很想抽煙,抽完煙就能把腦袋裡的打鑽機給停下,或者徹底把腦子鑽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抽煙對王月西而言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瘾,無異于給打鑽機抹上潤滑油,無論怎麼說,王月西也不能放棄,他對羅彩惡狠狠的:“我沒有酗酒已經很好了。”
這時羅彩就會鼓着嘴巴,然後伸手打了王月西一巴掌,把這包黃鶴樓被踩扁了,王月西右臉頰留了個羅彩肉肉的手印,但是打得真的疼,他沒說話,隻是在下一秒鐘悶在被窩裡,忍受着頭痛,枕頭裡吸幹了很多量的眼淚,有時候嘗起來都是鹹的。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王月西想了起來,是這麼一句話,是有人跟他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他對自己說我有病啊。
“啧,腦子真是壞掉了。”壞掉腦子的王月西會經常說自己有病,因為他做了很多無法讓人理解的躁異舉動,還有接了動脈過于發達的淚腺。
正常腦子的王月西會罵壞掉的腦子,就連他自己也看不慣,側過頭黏着聲音跟羅彩說:“真是有病啊。”
羅彩搖搖頭,嬰兒肥的娃娃臉把什麼都看得簡單似的,王月西伸手擠着他的臉頰,“肉肉。”
“嗯?”羅彩被擠着,稍微擡起下巴,聲音顫顫的。
“沒什麼。”
王月西稍微正常了一點,短時間内或許不會哭哭笑笑,或者在院子裡裸奔,也不會害怕迷路。
他在飄窗仔細抽了會煙,最後三分之一的時候他撚在了鋁合金的窗框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印子,印子就是他。
王月西悄聲無息坐回床上,目光炯炯盯着一旁趴睡的羅彩,距離他清醒前24小時,他突然割傷了自己的手,呆呆地坐在床上把血塗了滿床單都是,他聽到羅彩一個很小的驚訝,然後翻箱倒櫃到處找醫藥箱。
1,2,3……
王月西在心裡頗為清晰且固執地數數,他一邊點着手指一邊煩躁地想為什麼羅彩還沒來,于是他高聲一直持續不斷地叫肉肉。可能還叫了彩彩。
羅彩跑過來,鼻尖冒着汗,他總是跑着有點慢,像個小熊。
隻是王月西的腦子在尖叫,遠航的郵輪響着巨大無比的笛聲,載着一群冷靜和理智的玩意離開。
哈!天知道船長會什麼時候駛着郵輪把這群喜歡離家出走的家夥給送回來!隻剩下一通暴風雨把他的家噼裡啪啦淋成王八蛋!
升旗、沖浪、然後身後有條大白鲨張開血盆大口,而他指着血盆大口興奮地想要到充滿食物殘骸和胃酸的胃裡遊玩一通,我不會死的,我會是第一個撕開大白鲨肚子活着回來的人!
但他現在隻想抱抱小熊,因為現在有隻小熊跑過來了,太想要研究一隻小熊了,大白鲨身上有一股尿味。他小時候去過動物園,正好有一隻母熊帶着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熊來散步,王月西搶走小熊,緊緊抱住羅彩,得有個發洩的通道,以前怎麼辦的他不知道,後來羅彩來了,他就把力氣用在羅彩身上。
王月西不能停下來,因為他覺得停下來自己就會沒有意義,這種煩躁的玩意是個氣體,見過那種鼓着肚子爆炸的青蛙或者“Bong——”炸掉的氣球吧?
他就是的,他阻止不了這些膨脹急躁的氣流在身體裡亂蹿,但是至少他可以誘惑小熊留下來。
在良好的自我态度下,王月西甚至覺得人類的美麗之于動物是共通,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有好幾個星探上門遊說,說他太漂亮了,怎麼能不當明星呢?
去他媽的明星吧!
他的存在是他媽的鬼明星能證明的嗎?
“诶呀!疼!”羅彩叫道。亢奮狀态下的王月西一直會弄疼人,哪哪都堅實,羅彩很不樂意,一直想把王月西漂亮的頭發剪了,他還像八爪魚,給他身上留下很多紅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