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覺怎麼樣?”
“就這樣。”
“睡眠呢?”
“還好。”
“食欲呢?”
“還好。”
“突然搬到這來,有沒有感覺變化?”
“也還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沒有變化?”
“嗯,沒有變化。”
醫生低頭做筆記,“有在準時吃藥嗎?”
“家裡有人會催。”
“王先生。”
王月西懶洋洋地擡臉:“什麼事?”
“目前看上去是沒什麼問題,一切正常,維持現狀就好。相信之前的醫生有跟王先生說過一些事項。”
“嗯……什麼是正常?”
“王先生覺得呢?”醫生順着話問,王月西雙手交叉蓋在腹部,整個人埋在沙發上,然後百無聊賴地說:“能讓别人一下子都把我忘了。”
醫生看着他安靜了一會:“我有認識一些心理療愈師,也許王先生可以試試。”
“不用了。”王月西收起腳從沙發上站起來,笑着回答:“如果有用的話我也不用吃藥了。”
王月西是個配合的病人,配合到不肯多浪費一個詞,是與否之間不會有額外多說的選項,醫生覺得他是個很悶、很憋的人,今天他意外地多說了一句話,醫生希望這是個好兆頭,可以讓他多說一點。
他離開後,醫生将談話記錄做了存檔,另外給羅彩做了個反饋,結論是目前一切正常。
那麼醫生,羅彩坐下來回複消息:他會好嗎?
您是指哪方面的好?
我是說完全治愈,以後也不會再複發。
羅彩抿緊嘴,等着醫生回複,過了一會,醫生說這得要看您和王先生。事實上很難,無論是吃藥、追蹤狀況、定期複檢或者說入院治療,都隻是一種幹預手段。就像拔河一樣,就連患者本身也是拔河的主力軍之一。我需要你們的配合。或許有一天,症狀會減輕至不可察,但你們不能忘了它。
“永遠都不能忘了它嗎?”
“對。羅先生,這種病每個人都希望它好,但實際上它隻要一直原地踏步就已經是一件足夠慶幸的事了。”
羅彩說自己知道了。接下來他給王月西打電話,響了好幾聲後才接通,王月西在電話那頭懶兮兮的應,羅彩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他說要有一會。
“那你在哪?”
“在……”王月西擡頭看了眼醫院袋鼠的标牌,說,“在路上。”
他站在樹底下,說自己正在過馬路,經過醫院的人有很多,但是進來的很少,王月西說馬路上人很多,好像很熱鬧。
大概是市中心吧。羅彩讓他早點回來,馬上可憐的日照就要結束了,他當然得到了王月西的好,但是一直等到日照結束,從鳥回巢也沒等到王月西。
王月西挂了電話後一直站在樹底下,眼睜睜看着樹縫間那些光光點點随着一聲遠方的鳥叫,開始縮小,它們搖晃,就像站不穩的影子,一拉就倒了,消失在地面以下的濕潤土壤裡,然後他感覺到臉上變冷,積攢的暖乎的溫度消失得精光,即便下一秒路燈如一片片橘子亮起,但是王月西感覺到是一股冷火,結成冰塊吞在心裡。
他讨厭這裡,冷、灰暗,僅有的幾團火光也來之不易,而他自己就是什麼都沒有,所以今天出來以後,王月西一點都不想回去。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王月西接起來,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已經待了有段時間,足夠他走回去,聽到羅彩擔心他,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興緻缺缺地說自己仍然在路上。
“你怎麼了嗎?”
“沒事。我什麼事都沒有。”王月西站在樹底下一動不動。
“那你現在回來嗎?你會來嗎?”
羅彩再三向他确認,王月西都主動地調動情緒說我會的。
但是他手腳冰冷且僵硬,面容如凝固的石膏,看上去好像非活的恐怖雕塑,一切都很好,一切又都很不好。
羅彩捏緊手機,惴惴不安地望向窗外。
他等了許久,也不見門響,他其實給了王月西鑰匙,但是王月西不喜歡用,想盡一切辦法都想甩掉鑰匙,實在無奈也隻是敷衍地将東西揣進褲兜裡,然後回來就會敲門,叫羅彩的小名肉肉,讓他來開門。
你為什麼不自己拿鑰匙開門?羅彩這時候會鼓着臉,一點也不想開,王月西總是笑,一直不說不拿鑰匙的理由。
他看上去是真的不習慣用鑰匙開門。大概都是以前慣出的壞毛病,有人給他開門,有人送他回家。事實而言,王月西在年輕的年紀就比别人得到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