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初荔回過頭,臉色微紅。
“你都看出來了?”她帶着猶豫詢問。
葉眉蛟扔下用過的棉布:“小辰酸得臉都綠了。”
趙初荔噗哧一笑,垂下了眼簾:“阿爺不喜歡我跟他走得太近。”
葉眉蛟聳聳肩:“事在人為,我看師叔祖對殿下并非無意。”
趙初荔勾起唇角,伏身到池中去洗手。
“宮中年節賜宴,師叔祖肯定會來,到了那時——”葉眉蛟停頓得意味深長。
趙初荔噙着笑意,在池中揚手,掀起了一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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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弟子不願再重生。”
煙紫外裳虛攏在胸前,露出肌肉起伏的溝壑,一股股汗水沿着發際向下流淌,有的無序漫延,有的浸進了衣裳。
虞守白盤坐在淨室,臉色蒼白如雪,他聲音發抖,正在艱難地抵抗藥力。
盤膝坐在對面的男子容貌端方,鬓發鴉青,看起來也不過中年,但整個人猶如一柄上古神劍,氣韻極其英武鋒利。
若隻看外表,昆汲宗師更像他的兄長。
聞言他眼神一動,如攜萬鈞勢力,讓人感到自身渺如蝼蟻,毫無反抗之能,唯有臣服。
“不重生,藥力便不能通過下焦,抵達若孚境,要改你的命數,必須重建整個若孚境,你不得再抵抗。”昆汲宗師決然出手,用功力幫助藥力運轉。
“師父!”虞守白立即加強自身内力,反抗那股磅礴之力:“弟子不想,求師父成全。”
從發際流下的汗水凝成了霜,他感到越來越冷,仿佛置身萬年冰窟,臉上浮起了一層冰絨。
“阿嗣,勿要違逆藥力,再這樣下去,你一身修為會斷送于此。”昆汲宗師雖眉結緊擰,心中卻沒有半分不忍,功力一如既往地輸送。
“重生便是涅槃,隻有經曆數次重生,将你現在的若孚境摧毀重建,才能解開命數,建立新生。”
昆汲宗師并非是在與他商量,他怎能由着弟子因為一個執念,而不顧自身安危?
言罷他左手結印,右手一震,推出了排山倒海之功,沖破洩洪的閘口,野蠻壓制住虞守白的抵抗,将他的内腑淹沒包裹,讓藥力一點點滲透,再進入若孚境中。
過去的片斷就像閃電,瞬間湧入了他的腦海——搖晃的小舟,淋濕的趙初荔,大聲的争吵,頭抵着他角力,挂在他身上無賴地調戲,害怕又裝乖的樣子,黑鈴認她為主時一幕幕異象......
一切通通變得模糊,撕裂成無數碎片,無可逆轉地離他遠去,紛紛停留在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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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新序,趙初荔也不作了,攬霞宮迎來了一個開心熱鬧的年節。
是日,聖人派畢翁來傳話,老内侍有意提點她,笑眯眯地領了座,捧着茶啜了一口,心滿意足地道:“殿下如今的情形,宸妃娘娘若是親眼看到,也能放心了。”
趙初荔語氣親熱:“阿翁快嘗嘗我宮中的點心,是不是跟阿娘還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内侍依言拾起粉白的櫻花糕,嘗了一口便比出大拇指:“沒變,還是那個味道。”
趙初荔笑起來:“阿翁親自來,是有話要說?”
畢翁連忙放下點心,正顔道:“後日初五,宮中賜宴群臣,聖人讓殿下代替貴妃出席。”
趙初荔沒太明白言外之意,遂擠眼睛:“請阿翁指點。”
“哎,談不上什麼指點,隻是聖人在替殿下打算将來,殿下心裡得有數才行。”畢翁點到即止。
趙初荔腦中嗡地一聲,阿爺又要選驸馬!莫非是林家私底下遞了話,阿爺想将她當衆落定?
“昆汲宗師會來嗎?”她冷不丁發問,令畢翁吃了一驚。
“宮中年宴,宗師自然會來。”畢翁心裡有些擔憂,面上依舊笑道:“殿下,聖人的意思您應該明白,莫要做徒勞之功啊,殿下不如趁機向聖人要一座公主府,屆時将府邸與驸馬一同收入囊中,豈不美哉?”
趙初荔無端嗆了一下,才撒嬌道:“畢翁又取笑我了。”
老内侍站起來,打量着殿内年味華麗的裝飾,苦口婆心地道:“宸妃娘娘畢生所求隻有一樣,就是殿下此生平安順遂。”
說完畢翁淺躬退下,腳步跟貓似的,一點聲也沒有,很快身影便消失了。
趙初荔站起來受他的禮,沒多久,殿内隻剩下一片悄寂。
畢翁的提醒如此直白,必定是阿爺的意思。
雖然她和虞守白并未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兩人心意相通,已是确定的事,若能得宗師助力,阿爺他想必也不會反對到底。
趙初荔心底仍有希望流淌。
不過公主府倒是可以先争取一下,她定下計議之後,召來了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