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放下藥碗:“剪雲你别老皺着眉啦,都像個小老頭了,又不是什麼大傷,我這不還好好的,你就理理我嘛,我可想和你說話了……”
剪雲不理,包好了腳傷,洗手,又開始處理他手臂的傷口。
相比腳底被石子割劃的口子,手臂的更嚴重些,水鬼咬出的血洞幾近穿透那截小臂,觸目驚心。
微不可見的,剪雲眼眶紅了紅。
晏困柳瞧見了,垂眼抿唇安靜片刻,看着人給他敷藥,便又溫吞道:
“……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
剪雲手上動作一頓,眶裡淚珠驟然滾落,啪地砸到了繃帶上。
他算是知道了,這世上沒人有比他家公子更慧的眼。
他總知道别人最受不得什麼,瞄準了那心尖兒最軟的地方掐,讓人無可奈何地退步。
晏困柳在這方面确實機靈,等到午間,他拿着一沓自制的硬紙片,對兩人吆喝:
“要不要打牌?輸了我任你們處置,随便撒氣!”
邀月停住,看他:“打什麼牌?”
“撲克。”
晏困柳展牌成扇,眨眼一笑:“放心,我教你們,我還做了懲罰卡片,保證不賴賬,隻要你們兩個來和我說說話。”
于是,這一下午,三人圍坐一桌,隔着遙遠時空間隔,接受到了現代撲克文化的熏陶。
規則越簡單,玩得越刺激。
啪!
牌帶起的風直接吹起晏困柳臉上貼滿的紙條,嘩啦一聲。邀月淡淡道:
“炸彈。”
“……”
一下午都和晏困柳同隊伍的農民剪雲再次喜提懲罰卡片一張,崩潰:“公子你到底會不會玩,别再帶我輸了!”
晏困柳也覺得犯邪了,他開始确實有讓的意思,豈料今天這臭手一次莊家都摸不到,牌還奇爛無比,輸得毫無表演痕迹:“……”
不對,他記得他賭運挺好的啊。
他幹咳了聲,去摸牌:“瞎說什麼,我隻是讓他過過瘾,從現在開始,本公子要開始認真了!”
剪雲一把搶過,懷疑:“肯定是你洗牌的問題,公子你不許洗牌,我不要和你一起了。”
“诶,這什麼意思,下把我肯定逆襲,跑了小心接着輸啊……”
眼看兩個患難一下午的農民就要内讧,邀月笑起來,全然沒了悶氣:
“快洗,快洗。”
忽地,他神色一凝:“有人來了。”
晏困柳貼着一臉紙條,大咧咧地坐在軟榻上,腕間紅珠白珠叮叮當,兩隻不能穿鞋襪的傷腳還在外面,随着撲鬧搶牌的動作一晃一晃,精神得完全不像個傷患。他聞言立刻頓住:
“嗯,誰?”
話音未落,他扭頭便已瞧見了走來的人影。
淡墨鶴袍,白玉金冠,無情無劍,望遍這整個巽風峰,也隻有一位了。
裴淨台在小童的帶領下來到廳中,腰間家徽玉牌明晃晃地彰顯身份,似乎沒有再裝先生的意思。
完了,這不會是來找他算賬的吧。
晏困柳那套誤入秘境的說辭肯定瞞不過鶴雲尊的眼,寄人籬下治病的小公子故意溜到試煉秘境去,不難讓人懷疑有什麼古怪心思。
剪雲邀月早已迅速下榻,俯身行禮,神色緊張:“鶴雲尊。”
裴淨台微一颔首,算作招呼,視線轉向滿桌紙牌和榻上的人,觸及那滿臉白條,頓了頓。
晏困柳蜷腿坐好,跟着喊:“鶴雲尊。”
邀月低咳一聲,捅了捅旁邊的剪雲。剪雲連忙去取他家公子臉上的白條子。
“公子不必拘謹,我隻是聽聞公子誤入秘境負傷嚴重,特來院中看望,打擾你們了嗎?”裴淨台沒用本君尊稱,語氣依然平和。
哦,不是來算賬的就行。
晏困柳扯完了臉上的紙條:“自然沒有,謝鶴雲尊關心,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不必太過挂心。”
“這次試煉結界未固,受魔物侵擾,是我思慮不周,”裴淨台走近一步,“……讓你受驚了。”
晏困柳正要搖頭客套,就見裴淨台向身後擡手,從小童手中接過一個雕印海棠的木盒,打開。
裡面是顆頗為眼熟的白珠子。
晏困柳一愣,便聽裴淨台溫聲道:“這珠子是東海鲛人淚,公子體質特殊,可以佩在身上,用其溫養愈傷。”
“……”
晏困柳頭皮微微一麻,左手偷偷背過去,把袖中珠串往上又藏了藏,笑着推辭道:“啊……這太過貴重,鶴清尊的心意我領了,此等寶物還是收回吧。”
“不喜歡嗎?”
“不,我無功受祿……”不,比起多一顆珠子,他其實更想要劍意符……咳咳。
“此為我以個人名義的贈禮,你不必有負擔。”
晏困柳:“……”
就是個人的才會有負擔啊喂!
裴淨台還是看着他的眉眼,垂手,将木盒放到榻上矮桌,木盒邊緣擦過晏困柳停在上面的手指,仿若羽毛似的輕撫。他道:
“若是你當真過意不去,那便也回贈我一件物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