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往後夢魇的聲音遲來傳進裴淨台的耳中——
“終于到這一天了。”
溫杜若神色閃過一絲解脫。
“……你知道嗎,裴淨台,你們裴家的一句話,我的父親就定下了我的命運。”
“為你的大道獻祭的命運,把我包裝好送出去,就為你能弑妻證道,哈哈……真是可笑。”
“一句話便能欺我、迫我、毀我到此,我從未有一日不恨你,恨你,恨你們無情……”
她笑得花枝亂顫,兩行清淚從眼角滑下,口中湧出的鮮血蠕動起來,竟爬出來數隻飛蛾,撲簌簌震動。裴淨台不由得後退半步,劍身卻被死死握在另一隻手中。
面前人聲音嘶啞,破碎的喉嚨發出的詭異倒氣聲:“聽好了,裴淨台,我以此殘軀咒你!”
“伶仃至死,六緣皆斷,不入輪回,永不得超生!”
“我是被你殺死的,裴淨台,你記住,我是被你殺死的……”
隆!——
劫雷劈下,刹那間回歸他體内的修為,卻如毒藥流淌全身,帶來劇痛!
劍身爬上一絲裂痕,眨眼間擴大,承擔不住地震顫。
最終,咔地一聲,碎于一雙血肉模糊的手中。
原來溫杜若給他留下不止空殼,還有詛咒。
錯了錯了,從他見她第一面就錯了,從他說出命定之人就錯了。
果然,就是錯的劫數。可悲的是,他仍取不回自己未得愛意的心。
那張牽扯他心神的面孔轉眼消逝在第一道雷劫中,他伸手,飛灰在手心打了個旋兒,無影無蹤。
上百道劫雷劈了一夜。
再從廢墟中站起的裴淨台一臉平靜,自此無劍。
他封上裂天淵最後一印,止血海,平魔息,主持風雨飄搖的巽風。
六個月後,他兄長之妻誕下遺腹子,托付于他,匆匆幾句便阖眼追随裴相林而去。
看着女人灰敗下去的臉,這刹那,裴淨台竟冒出有一絲不明不白的嫉妒——對他的兄長。
英年早逝的他不必親手殺掉摯愛,不必肩負重擔,不必體會孤木難支的悲涼,無愧無悔地犧牲,還有一個同樣愛他的妻子,留下他的血脈,願随他泯于天地。
多好。
他看着襁褓中的嬰兒,無由來的,這縷嫉妒牽扯到這張稚嫩卻相似的臉上。
天生劍骨啊。
聽到身邊侍女小心翼翼地詢問名字。他便毫不猶豫道。叫無心。
世人皆言他無情道大成,乃當下正道第一人,承天機尊之風。隻有他自知,在那場雷劫中,他道心已然崩壞,命數無幾,餘生皆将纏于寥寥幾句的詛咒。
無心無心,那便盡早傳承于他,換他之痛,放他解脫。
……
歲月瘋長,兌澤峰中溫将離接替聖手之責,放在他膝下的早産嬰孩平安長大,相貌舉止皆不見故人影子,亭亭玉立,天賦出衆,很快成為同代的佼佼者。
除了一點小毛病,她偶爾有些笨拙,分不清方向、或控制不好力道,身上總有磕碰青紫。
隆!——
‘叮,關鍵人物裴淨台的記憶彩蛋播放結束,獲得意外物件:杜若花。已收入背包中。’
‘杜若花介紹:又名杜蘅,溪邊人兮芳杜若,花如其主,嫩黃花心留存着一縷遺憾,希望随風去瞧。功能:未明。’
攻略目錄上,細白小花周邊金光消失,靜靜挂在緩慢增長的興趣值的後面。
晏困柳愣愣回神,肩上一重,轉頭映出一張隐有擔憂的姣好面龐。
“困柳,怎忽地站着不動了,你在看什麼?”溫雪蟬看着他。
晏困柳被這彩蛋的巨大信息量砸得有些頭暈,看着眼前這熟悉面龐。什麼?大師姐竟然是裴淨台的女兒嗎,爹不疼娘不愛,還在兩人孽緣中打娘胎就留下病根……
什麼經常迷路磕碰,這放他們現代就是神經受損,感官失調啊。
他下意識喊了句:“師姐。”
溫雪蟬嗯了聲:“怎麼?”
“你——”溫雪蟬是不知情的,晏困柳堪堪止住,咳一聲,“無事,我方才走神了。師姐你的手怎麼又青了?”
溫雪蟬習以為常道:“不小心在門框磕了下。”
晏困柳瞧着那血絲發紫的淤青,心裡像是蒙上一層潮濕細霧,拿出随身的傷藥:“擦下藥吧。”
“不必……”她見面前人堅持,拒絕的話停住,又轉而溫聲道,“好罷,多謝困柳。”
晏困柳輕笑了下,将藥酒倒在那手背上。
飛舟平穩行駛,前方驚天動地的劫雷已停,傾盆大雨漸歇,淅淅瀝瀝,迎面空氣混雜着濕潤的草木氣息。
蕭廣白心大地倒頭就睡,腦袋撞到項昭的肩膀,登時被人一把嫌棄推開,臭臉往旁邊挪了二裡地。穆涼玉立在舟頭,似在等待什麼。
晏困柳阖目背靠船壁,盤坐在艙底,腦中暗暗梳理彩蛋中秘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