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從禁癡院中接回的阿玉，或者說此刻應叫穆涼玉，他再迷糊醒來時，已在柔軟帷幔中，身下床榻如雲。

脖頸傷口敷着上好靈藥，渾身上下清涼舒适。昏黃燭光間，他隻見穆白氏疲憊的面龐，雙眼通紅，眼尾多了褶皺：“娘不知這些年你受了這些苦，那個瘋女人敢這般待你，對不起，但娘本是為了你好啊……如今，我竟也不知将你換走是對是錯了。”

她已經見了她兒滿是隐蔽淤痕的清瘦身軀，那一片片如同鐵釘闆刺入她腦，她又恨又怨，心被拉扯得疼痛而麻木：

“我對她兒也算盡心盡力，她卻這般惡毒，害你至此，還想要掐死你！安心，娘會替你報複回來的。”

報複。

穆白氏摁着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在來到禁癡院時卻發現女人竟已懸梁自盡，她滿腔怨氣無處發洩，聽到侍從來報消息，轉頭去了主院。

裴家送回來的冒牌貨根骨盡碎，如同一尊死寂木偶躺在榻上，醒來的希望渺茫。

穆白氏看了片刻，對旁邊的侍女招下手，吩咐下去。

作為一個母親，她最知怎樣能讓一個入了黃泉的母親依舊痛苦萬分。

穆涼玉一無所知，他隻短暫醒了會兒便又被沉沉睡意拽回，待身上靈藥徹底消化完畢，不可更改的一切已經寫就。

他踏出房門，尋人問道：“穆涼玉在哪？”

侍女笑着答：“您就是穆涼玉公子啊。公子怎麼光腳出來，快快進去……”

他皺眉：“我要出去找他。”

“主母說，要公子您等她回來。”侍女伸手欲攔，卻沒料到這位剛撿回來的公子竟然有着築基的修為，她猝不及防受了帶有靈力的一掌，唇角溢出鮮血，坐倒在地，“公子，公子！”

穆涼玉當真如命格所寫般天賦異禀，單靠“穆涼玉”給他零散地講經便能自己摸索着不知不覺地築基，内府靈力濃郁，轉瞬便飛出院門，卻被一處結界攔下。

他渾身隻有摸索而出的野路子，卻未得以學習系統的陣法奇術。

穆涼玉卻站在那裡，不知疲倦地揮拳，想要掙破，面前無形屏障猶如天塹，每次揮拳，靈力都入泥牛入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一天一夜後，穆白氏回來。

婦人見他的樣子吓了一跳，關懷幾句，便溫和笑起，手裡拿過一柄神氣的長劍：“涼玉，這是給你的。”

說着，她拔劍出鞘，劍刃金鳴悅耳至極，一聽便知是極品靈劍，劍刃成相奇特，刃上雪白銀灰交錯，猶如湘妃竹上的斑駁淚痕。

那一刻，他有了難以言喻的直覺，胸膛緊繃，他看着這柄劍，片刻後聽到自己問道：“這是什麼劍？”

“此為湘淚。”

穆白氏道：“乃是那瘋女人兒子的根骨所煅，可惜那根骨太碎了，四房的那小子一塊塊接上反複捶打粘合，劍刃成相還是有些差，但好歹受過金丹雷劫淬煉，品質當真不錯。”

“……”

“此人總歸無用，根骨不如我兒竟敗露了事情，如今拿來煅劍正好。”

“穆涼玉”死了，碎裂的根骨被挖出來，煉成了劍刃。

穆涼玉忘記意識到這點時他是何感受，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心裡空茫發白，他擡手接過了劍，沉沉地壓着他，又聽見穆白氏在耳邊：“拿着感覺如何，稱手嗎……喜歡就好，快快進屋吧，娘有話要對你說。”

他沒說話。

“以後可不能再這般沒規矩地出來了，我會指一位師傅帶你，日後你便是我宗唯一的希望……涼玉，你怎麼不答話？”

穆白氏眉間輕蹙，看着眼前遊神的人，語氣漸有不滿。

“涼玉。”她又喚了聲，擡臂欲拍青年的手，腕上玉镯剔透碧綠。

下一秒，劍光一閃，入肉的噗嗤聲響起！

好吵。

穆涼玉眨下眼，手腕不知怎麼得擡着，看到了穆白氏驚愕的面孔，渾黑的眼珠映出他漠然的臉。

他手中長劍穿過婦人的脖頸，尚有餘熱血液飛濺他臉，順着滑下，啪嗒落到地上，砸出一個坑。

他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