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輕輕笑,“無妨,聽聞重大哥今日去了那兒,我去看看他。”
普濟院離城西粥場不遠,本就是為放赈而建。流民中偶而會有惡徒混雜其中鬧事,昨日便出了不小的亂子,重風和沈介之這會兒應當都在那。
馬車駛到的時候,重風正在院外指揮兵衛。
“重大哥……”阮窈掀開車簾,一面同他說話,一面四處望了望,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季娘子來這兒做什麼?”他疑惑地問道。
阮窈順手将方才買的吃食遞了一包給他,正待答話,就見着一名穿星藍官服的男子從院中走出。
她心中暗喜,放下帷簾下了車。
“我去西市買了些東西,順路過來瞧瞧。”阮窈取出兩枚香囊,柔柔說着,“端午快到了,蚊蟲漸多,你們整日在外實在辛苦,故而我制了這些香囊,多少能用得上。”
重風道過謝後便接了過去,阮窈又走到沈介之身邊,自然而然地給他也遞了一個,“還請沈郎君莫要嫌棄。”
沈介之微微一怔,向她笑了笑,清逸的面容顯出幾分柔和,“多謝娘子美意。”
見阮窈并無立刻要走的意思,他便引着她來到牆下一株桂樹後坐下,又讓人倒了涼茶給她。
桂樹枝葉繁茂,樹下倒有幾分蔭涼。
阮窈咽了口清涼的茶水,見沈介之在小桌另一側坐下,便眨了眨眼,沖他淺淺地笑,“沈郎君官話說得極好,想必也是從洛陽遠道而來的吧?”
沈介之聞言,十分耐心地回答她,“其實不然,我是琅琊郡人士。”
聽見故土,她眸光動了動,不經意地問了句,“我未曾去過琅琊郡,不過聽聞那兒同錢塘離得很是遠,郎君怎的來了這兒。”
沈介之笑了笑,溫聲同她說:“我原在軍中當值,從前一直在魯郡。不過去歲腿腳受了傷,孫太守是我恩師,這才來了錢塘。”
阮窈雙手捧着杯盞,聞言後,一顆心咚咚直跳。
他的名字極為耳熟,她卻一直想不起究竟在哪兒聽過。
直至幾日之前,那兩名侍從将沈介之與魯郡一役相提并論。
在她的回憶裡,阿兄随阿爹去軍中曆練之後,确實識得了這麼一位姓沈的友人。
沈介之言行溫和,雖則從前在軍中,卻可稱得上是位謙謙君子。且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對于阮窈隐隐的試探幾乎算是有問必答。
“我在軍中有一名與我年紀相仿的摯友。”他眸光稍稍黯淡了下去。
阮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杯盞的手情不自禁捏緊,總覺得沈介之的話意有所指。
他默然了片刻,緩緩說:“他家中遭……”
“窈娘。”
陡然聽見裴璋微沉的嗓音在身後喚她,阮窈愣了愣神,心底沒來由咯噔一下。
二人談話陡然被打斷,她隻得起身,若無其事地迎向他。
正值午後,裴璋一身竹月色的長衫,面孔上不見半絲燥郁,眉目清冷,見到她走上前來,一雙漆黑的眸子望着她。
“公子怎的來了這裡,”阮窈疑惑出聲。
裴璋神色平淡,并未問起她為何在院外,隻簡略說道:“我來普濟院有事。”
“裴公子。”沈介之随後而來,向他行了一禮。
阮窈見他們進了院内,乖巧地并未多問,尋了蔭涼處等着裴璋。
二人議事并未花費太久,裴璋離開時,她也跟随在他身側。
走出十步外後,阮窈悄悄側目看了眼院門,見沈介之仍在定定望着她。
她想及那句未講完的話,心尖一顫,幾乎急不可待想要問個痛快,卻又難免情怯,生怕他會說出什麼兇信。
沈介之遙遙朝她笑了笑,阮窈卻瞧出幾分安撫的柔和意味,一時間心亂如麻。
再回過神時,她發現裴璋正垂下眼看着自己。
“可是發生了何事嗎?”他問了句。
阮窈平複好情緒,“無事,不過……”她回想着他方才的稱呼,見四下暫無人,大着膽子勾上他的手臂,柔聲道:“公子既喚我窈娘,往後便莫要再叫回娘子。”
“我喜歡公子這般喚我。”她笑盈盈地仰起臉。
話音還未落,裴璋已然輕拂下她的手,“娘子還是矜重些為好。”
見他仍是這幅玉佛般的模樣,阮窈也沒了撩撥他的興緻,歎口氣作罷。
*
過了兩日,阮窈又去了一次普濟院,得知沈介之出城辦差去了,并不在這兒。
她畢竟是裴璋身邊的人,短時間也尋不到什麼由頭再找他,隻得暫時按捺住。
那車夫好似得了裴璋授意,專程隻載她,不論她是在城中遊玩還是買東買西,也都不多加幹涉。
隻是因着水患之故,裴璋并不許她出城或是去冷僻的地方。
阮窈喜愛城西的冰酪,去的路上途經一家成衣鋪子,索性閑來無事,便下車去挑看衣裙。
她試了好一會兒,選定下來想要付銀錢時,才發覺那車夫人竟不見了。
阮窈有些煩躁地四處找了一圈,随後看見了正站在門外的沈介之。
“季娘子——”他目光溫和含笑,“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