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親生姐妹的眼神開始毫不顧忌地流露出鄙夷與絕望。
步漣漪隻覺得沒有必要。
她開始和周落當面對峙,直到看清數年樣貌不變的女孩身後形狀不規則的影子。
“你是怪物!怪物!原來你就是縫隙裡的那些東西!”步青蓮已經完全放下了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包袱,成了一個能說出真話、露出真面目的表裡如一的人。
可是步漣漪已經忍無可忍,不再理會她。
很顯然,周落也是這樣想的。生命對惡魔來說沒有意義,隻要她的眼中隻有步玉竹,剩下的人是蒼蠅也好蚊子也好獨自織網的蜘蛛也好,都是揮之即去的小蟲子。因此她頭也不回地将要帶着人離開這座道貌岸然的囚籠。
“玉竹哥哥會生病肯定也是因為你!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怪物?”
當壽命被無限拉長後,诽謗與非議也失去了意義。他們習慣于用自己的雙眼和感覺去判斷,而不是虛無缥缈的語言。周落的思維方式和步青蓮根本就不在同一緯度。
可惜步青蓮拿起了長劍。這是最基本的肢體威懾。即使是與人類有諸多不同的周落,此刻也無比清楚她想要做什麼。
長劍襲來。她的手法在周落眼裡可以說是稚嫩,但更多的是對步玉竹親身傳授的學藝不精。周落隻是微微側身,張開的手已經将脆弱的脖頸盡在掌握。隻要她想,大可以把一切劃上句号。
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在莊遙生與步漣漪的視角裡,看不出周落的情緒。
不過步青蓮并沒有領下這份好意。在她反應過來後,執劍的手翻轉,将劍柄換到了左手手心裡,随即想要朝着身後突刺……
步漣漪不忍再看下去。步青蓮這貨硬生生将長劍耍成了短刀,更何況還是在和步玉竹朝夕相處了數十年的周落面前。她知道這場争鬥沒有懸念,朝周落微微躬身道别,便扭頭回了裡屋。
等到女孩消失在門後,周落這才三指用勁,将氣急敗壞的步青蓮撂倒在地。
這一次離去,就是未來三年的渺無音訊,也是步漣漪靜靜地在老宅裡度過了最受氣的三年。不僅要為大小姐步青蓮打點食宿,還要在被縫隙襲擊時艱難自救。因為不論她如何呼喊,也不會等到另一個住客趕來。
步漣漪做得太好了。她把所有的苦難都交給自己消化,而把事事無誤的外表交給他人評價。
莊遙生站在熒幕下,眼睜睜地看着步夫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步青蓮。倒不是因為她的說辭有多麼完美,而是步漣漪更适合留下。繼承人很重要,但是駐守縫隙的人更重要。簡簡單單的一個選擇,是步夫人的斟酌,是步青蓮的笑顔,決定的卻是步漣漪的一輩子。
“所以你出逃的理由是什麼?”莊遙生用【修正】掀開無形的幕布,注視着後面縮成一團的唯一參演者。
“是死亡。”
步漣漪睜開眼,血水順着臉頰汩汩流下。在莊遙生對視上的一瞬間,無數的聲音強行湧入了他的腦内。
“你聽到了嗎,它們每一個都想奪取我的身體,成為新的‘步漣漪’。”
莊遙生感覺腦袋有些發脹,受到精神沖擊後連說話都有些不清晰:“他們……是誰?”
“是我的孩子。被縫隙污染後我孕育出了新的精神個體。我想殺死它們,可是……”
莊遙生後退了幾步。他有一個惡劣的猜想:“可是它們太像你了。那現在你要如何向我證明,現在正在和我對話的你與《夜行》中那個步漣漪是同一位?”
在被折疊的空間中,魏清隻覺得突然腳下一空,重重地摔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借着石頭壁爐裡微弱的火光,他努力分辨着自己身處何處。
躺在沙發裡的是步玉竹,正抱着木頭準備添火的是一個穿高筒靴的陌生女人。
隻需要一眼,魏清就能夠确定面前的這個陌生女子就是周落,隻不過是換了一副皮囊。又或者說,在這更深層次的空間裡,這副面孔才是她更為真實的模樣。
“嗨……”
一根木頭徑直穿過剛剛魏清所在的位置,如同一根釘子般紮進了牆裡。
“别這麼心急。”魏清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子,此時正懸在步玉竹白淨的喉嚨前。他的眼神澄澈而決絕:“既然我在這裡,莊遙生遲早會找到被你藏起來的步漣漪。我們要不要猜猜,兩個災害碰面的結果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