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正事,太後複轉了話頭,眉宇泱泱,“倒是哀家怎麼聽小福子說,宮門前灑掃的宮女都在傳,你們同行回來的,還有個豆蔻年華的娘子?”
“是老五帶回來的,現在正安置在他宮裡?”
李明月也端凝,聚精會神偏向裴既林,眼中卻不是太後那樣的審視和警惕,目光灼灼,未見陳霜。
想她何時如此認真地注視過他?
裴小侯爺頂着兩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不緊不慢地開口,“确有此事,不過殿下安置在他宮中,這我倒是不知。”
“老五什麼意思,要收了她?”
太後冷笑一聲。
秦佑澤先前駁了她的面子,對李靜安愛答不理,她可都看在眼裡。
一面對靜安冷淡任之的态度恨鐵不成鋼,一面又對秦佑澤冷厲決絕的回絕生出惱怒。
貴為太後,從未如此被挑戰過權威。
念他剛回來,一路坎坷,對他的氣剛消下,結果秦佑澤帶回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女人——
“哼,宮裡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個女人都能進的。你見過那女子,給哀家說說看,那女子是什麼來路,迷得老五這麼一路上都要帶着。”
太後闆着臉,渾身彌漫出森然的威儀。
裴既林斟酌着用詞,盡量不觸怒太後,三言兩語将這個半路遇上的女子交代明白。
秦佑澤一副保護者的姿态站在她身側,一看就知道五皇子意在何處。他也本想着答應秦佑澤,守口如瓶後敬而遠之,直到喬姎拿出了那枚玉佩。
喬姎對他沒什麼警惕心,他隻放下上京世家那孤高自诩之勢,她便微紅着臉,将自己的來曆和盤托出。
二人素不相識,秦佑澤怎麼也不會想到裴既林的試探,也沒攔着她。
但裴既林知曉七分,說話隻說三分。
“那女子姓喬名姎,應是襄州府臨江出身,家中隻有母親,年前亡故。五殿下說,那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他被追殺昏迷不醒時,是喬姎救了他。殿下感激喬姎,怕連累她,路途中多有看護,似乎……”
他看向李明月,緩緩說出秦佑澤和喬姎的關系。
“似乎很是上心。”
李明月看不出半點傷心震驚,隻是漆黑如墨的瞳仁甯靜無波,澄澈剔透,與他相撞,宛若流火。
他挪開目光,象征性地給秦佑澤打圓場,向太後陳情:“不過二人并無出格行為,應該隻是殿下念其有恩于他……”
太後犀利打斷:“有恩應該在襄州府老老實實地等着受賞賜,而不是跟到上京。這等娘子哀家見得多了。她這擺明所圖甚遠。”
太後在宮中幾十年,見慣了宮妃争寵的心思伎倆,喬姎跟她們相比,還是太嫩。
“你也不用必給老五打圓場,他那性子,若沒起心思,哪裡會帶着安置在他宮裡去。”
“娘娘,您消消氣,喝口茶。”李明月随着衆人做樣子,安撫裴太後。
裴既林沒提鴛鴦同心佩的事兒,殿裡此刻隻有他們二人知道。
她微微前傾,衣衫下的手緊攥着指節,借了裴既林的話頭問道:
“喬姎家中怎麼隻有母親,她沒有父親嗎?她父親呢?”
姝麗白皙的秀面,轉向裴既林,巴掌大點兒,卻存在感極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既林。
她問得明目張膽,光明正大,迫不及待。
裴既林停頓,看着她雙眸潋滟,說出她等待已久的答案。
“她有父親,不過十七年間從未見過,她說在找她父親。”
十七年。
要比明月還大上兩歲。
四時回環,星河鬥轉,不及撥弄琴弦的一指,将進将停,掀起萬千波瀾。
微風送來殿外蟬鳴,李明月心跳反而放緩,深色瞳仁定定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李明月,滿藏深意。
殿中仿佛籠罩了隻有二人看得見的結界,未聞話語,隻借目光道訴——這便是那張暗信的答案。
李高蓬便是喬姎父親。
他在迎娶儀和公主之前,便已經成家,抛妻棄女踏上了青雲路。
李明月此刻突然靜如秋潭,隻剩落定的心安。
“——荒唐!”
高處一聲威嚴女聲打破靜滞。
“找爹都找到上京來了,上京這麼多人,哪個是她爹,她莫不是要挨家挨戶上門問詢?”
小德公公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竟顧不上歪了的官帽。
“娘娘,剛剛禦書房當值的小夏子說,說……說五殿下向皇上給他帶回來的女子請賞,還說那女子暫時無處可去,出宮後要帶着一起暫住五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