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缭繞,夜意微涼。
平安目視着電腦桌前的這杯速溶咖啡,在熱氣的氤氲中,思緒不禁飄向了歲月的過往…………。
這些年的清晨,平安總是會陷入一種似夢非夢之間。睜眼刹那永遠是煙雨迷蒙,在淡淡的薄霧裡,每一次都是平安看見女孩蹲在盈盈的綠草地上,笑意盎然卻又是孤單無比。朝露浸濕了她的發梢,隐隐的水迹順着面盤而下又似微有淚痕,讓人明豔心痛。夢中的她總是穿一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裙,領口繡着幾朵褪色的鸢尾,裙擺被風掀起時,露出纖細的腳踝,踝骨上系着一條褪色的紅繩,像是被時光啃噬的舊信物。她的手指總是不安分地蜷縮又舒展,仿佛在虛空中捕捉那些旁人看不見的塵埃,睫毛低垂的陰影落在臉頰,如同被雨水打濕的蝶翅。
“走吧,我們回去“平安說。
“回不去了,我們永遠回不去了,平安!你還不明白嗎?”女孩那張笑中含淚的面盤,真摯倔強。
她忽然擡起手,指尖掠過平安的衣角,像是要抓住一縷即将消散的霧,卻最終隻觸到冰涼的空氣。
………….
那年高考過後的孝潔從西南離家萬裡來到這座濱海的城市,家遠,内心反而輕松快樂無比。自小父母離異,在姨媽家寄人籬下成長,使得性格倔強又小心翼翼,敏感又毫不在乎。姨媽是她小學老師,總是喜歡在課堂批評她時狠狠的加上一句:你這雙眼睛醜死了!
很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明媚不已,眼眸婉轉,總是引人傾慕。
平安就是在濱海大學校園的夏日清晨操場遇見孝潔。
那日的晨光裡,女孩的臉被朝霞映紅。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麼美麗的眼睛。流光溢彩,顧盼流連。霞光中似有淚滴螢瑩。仔細看看,卻隻是眼睛的旺旺水潤。看見了她,平安終于知道了啥叫風含情水含笑。
一日的課後,圖書館裡,醞釀許久的平安幾經躊躇,終于鼓起勇氣坐到孝潔身邊。館裡空間空曠,隐隐鼻息輕盈,空氣裡微微彌漫着潔膚皂的幹爽清香。此時見她從桌下的背包裡掏出個碘酒小瓶,眉頭輕戚。忽又莞爾一笑。拔開白色小棉球,竟然倒出個蛐蛐。寂靜的館内,蛐蛐的叫聲過于怪異,引得大家夥紛紛回頭。孝潔手足無措,慌忙用手攏住那不安分的小蟲,指尖因緊張而泛白,卻仍固執地撐開一道縫隙,讓午後陽光漏進去,映得蛐蛐的翅翼透出琥珀色的光。平安手足無措地掏出紙巾覆上去,兩人的手指相觸,蛐蛐的觸須掃過掌心,癢得像一句未說出口的情話。
平安滿臉通紅對四周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急忙伸手去蓋住蛐蛐兒,沒成想卻把蛐蛐兒焖住了。“我隻想看看它,“孝潔聲音溫婉清甜,淚水如潮,淹沒的卻是平安的心田。
“我可以帶你去抓,寶山可多了。小時候我常去那。周六去吧。”
平安是濱海本地人,家在港務局,爸媽都是單位醫院的行政人員。在那個中國改革開放進入深水區的年代,港務局的就業是讓周邊地方人羨慕的。平安也在這樣一個無憂無慮快樂平和的企業大院環境長大。小時候,大院孩子們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成群結夥到寶山嬉戲捉迷藏等遊戲。
那座著名僑胞投資的濱海大學騎車到寶山大約50分鐘。
寶山的山道蜿蜒如老樹的根須,石階縫隙裡生着絨絨的青苔,踩上去像踏進一片柔軟的時光。半山腰的望海亭斑駁褪色,欄杆上刻滿模糊的誓言與年月,鹹澀的海風掠過亭角銅鈴,叮咚聲碎在浪濤裡。後來的日子,寶山成了平安與孝潔的秘密領地。孝潔也總愛趴在山崖邊的巨石上,任由海風将長發吹成淩亂的旗,她說這樣能聽見海底沉睡的沉船與貝殼的私語。平安則默默數着她被日光勾勒的輪廓——脖頸的弧度,肩胛的棱角,像是用鉛筆在記憶裡一遍遍描摹的素描。
後來孝潔說起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平安的邀請,也許是離家太遠了,沒有了姨媽的管束。中學時,不斷有膽大的男孩給自己遞紙條,孝潔總是惶恐不已,每次沒有拆看就緊張的用手指細細的絞爛,唯恐殘留一些痕迹。在男生們熱烈迷惑不解裡渡過了幾年的中學時光,藉由大學終于離開了終年多是雨霧的山城,來到從小在書本裡向往已久的海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