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這才張開眼睛看向扶蘇,他歎口氣,道:“寡人這次可不信你了,不親自盯着你,寡人不放心。”
扶蘇連連點頭:“請阿父監督!”
嬴政瞧他幾眼,又将扶蘇舉起來掂了掂,肯定道:“瘦了。”
扶蘇立即道:“明日起我就不必忌口了,阿父放心,多吃些肉還能漲回來的!”
“行。”嬴政将人放下,“那就在寡人這裡多住幾日,等你什麼時候胖回來,就什麼時候回去。”
這時候扶蘇當然不會拒絕,他清脆地答應了,又道:“阿父,我還有一件事想說。”
嬴政颔首:“說。”
扶蘇道:“阿父,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咱們可以不要冷戰了嗎?”
“冷戰?”嬴政疑惑于這個新詞彙。
扶蘇道:“阿父,下次再有事,我們不能不說話了。不管是什麼事,阿父生我的氣,我哪裡做的不好,都請阿父同我說。我的所有想法,阿父做了讓我不高興的事,我也會告訴阿父。雖說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但若是次次如此,天長地久的,我與阿父之間當真積了解不開的矛盾,就……就不好了。”
冷戰,顯然不是處理親子關系的最佳方案,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溝通!
從上輩子起,缺乏溝通就是嬴政和扶蘇父子關系中最大的問題。
現在扶蘇還能依仗着自己年紀小,對父親耍賴求情,讓父親對自己一次次心軟,親自告訴自己他生氣的緣由。
可扶蘇終究有長大的一天,這并非是長久之策。
聽了長子的話,嬴政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在法家和秦法要求的父子關系中,兒子都要無條件服從父親,這叫做孝。
從這一點上來講,嬴政其實應該反思自己對待扶蘇的方式,他實在過于溺愛他的長子了。
或許是一種童年補償,因為嬴政沒有在幼年時享受過父親的寵愛,所以他給了扶蘇令人詫異的偏愛,就好像他是在愛護當年趙國那個曾被人欺負的小小孩童。
秦國沒有心理學家,所以嬴政意識不到這一點,而且他在養育扶蘇的過程中,的确是在真心愛着他的長子。
然而即便如此,扶蘇這番話對于一個接受法家和秦法洗禮多年的秦王來說,仍舊是一個不小的沖擊。
好在,秦王仍然記得他是扶蘇的父親。
“扶蘇,你要寡人……阿父同你坦誠相待,阿父可以答應你。”嬴政鄭重道,“以後再有什麼事,你我父子有話直言。”
扶蘇端正施禮道:“是扶蘇僭越,多謝阿父。”
扶蘇知道父親能贊同他,父親能做出這個決定,是多麼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嬴政将人扶起來,接着說道:“既然要直言,阿父便有一句話一定要問你了。”
扶蘇點頭道:“阿父請講。”
嬴政話中帶了笑意:“你是怪我這次同你冷戰麼,扶蘇?”
扶蘇呆了呆,他撓撓眉心,斟酌着道:“就……阿父,你看,你是大王,你要勇敢,所以你得承認,這次你不理我,雖然是我不小心有錯在先,但你也不是完全沒有錯嘛。”
嬴政下意識皺眉,畢竟直言他有錯的人這些年雖有,但的确不多,身居高位久了,他難免有些不适應聽到批駁的話。
他意識到這不是個好現象,不管喜歡與否,他必須聽到各方的聲音,無論這些聲音是好的還是壞的。
“說得不錯。”嬴政揉揉扶蘇的頭,對此頗覺欣慰,他帶着滿滿的偏心感慨,滿朝文武,到底皆不如寡人的兒子。
扶蘇卻是一頭霧水,父親看起來很有收獲的樣子,他收獲了什麼?如何經營良好的父子關系嗎?
扶蘇正要說話,卻被父親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嬴政道:“他們都吵着要見你,一天一次來求寡人,如今你既好了,明日便見見他們罷。”
這個他們,顯然是指嬴月等人以及李由他們。
嬴月等便罷了,李由他們……也日日來求父親?
扶蘇倍感詫異:“阿父,李由他們也向你請求要來見我嗎?”
父親對孩子們向來不錯,這是嬴月他們敢求的原因,但李由等人……他們不至于不怕大王吧?
嬴政屈指敲敲扶蘇的額頭,沒好氣地笑道:“還不是你這張嘴,自己說的話,你也忘了?”
扶蘇真想不起來自己說過什麼話,給了李由他們這麼大的膽子,在被大王拒絕後,第二天第三天還敢求他。
扶蘇急問道:“阿父,究竟是什麼話啊,我不記得了。”
嬴政施施然笑道:“自己想。”
扶蘇扁了扁嘴巴,道:“阿父才說了有話直言。”
嬴政理直氣壯:“寡人直言了,是你記性不好,難道還怪寡人?”
扶蘇隻能自認理虧。
天色已晚,父子二人洗漱後就往榻上歇息了。
夜半時分,扶蘇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他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