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照地圖很快找到了A1區的位置，這片區域是整個展區最大的分區，兩邊是大型裝置藝術作品區，中間是舞台和簽售區。

蕭子玉還沒靠近簽售區，就已經看到了一片烏泱泱的人海。排隊的人大多都擠在右邊。

蕭子玉心裡隐約有預感。他走到排隊的人群外圍，朝隊伍前方走去。果不其然，這最長的隊伍正是直達那位名為Musagetes老師的嘉賓席，一群人在外圍拍照。

Musa的确是鶴立雞群，此時正站在台後跟工作人員交涉工作，隻露出一個背影。

盡管這人還是一身黑，但明顯比上午着裝正式了許多……吧。

同樣是一身黑，但現在他穿着緊身破洞上衣，修身的黑色牛仔褲和長靴。這穿搭簡直将這人寬肩薄背，長腿窄腰的優越身材展示得淋漓盡緻！甚至于還能看到一點翹臀的弧度和飽滿的大腿肌肉。至于早上那一頭散亂的銀色齊肩長發，也已經打理出了精緻的造型，在腦袋後面紮了一個小辮子。

光是看着這個背影，蕭子玉心裡就有點發虛。大概是他從沒在生活裡見到過這樣誇張的人。靠近這種人，什麼樣的人都會黯然失色，就像是被冷暖調和互補色襯托出來的明暗。

蕭子玉不打算去排隊，隻打算遠遠地看一眼這位畫師長什麼樣就好。

隻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喲，子玉。看哪位嘉賓呢？”

蕭子玉的肩膀陡然被拍了一下。李恒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他了？

“沒誰，随便看看。這裡人多，湊個熱鬧。”

“啧，人确實太多了，這兒明顯要比其他區更熱一點。噢，原來是Musa啊，這人氣那也不奇怪了。”李恒不知從哪兒買了把扇子扇着風，随意地将一隻手搭在了蕭子玉的肩上，還給蕭子玉扇了兩下風，“站你身邊好像要涼快些。”

“你也認識？”蕭子玉問道。

李恒看着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想也沒想就答道：“當然認識啊，宋伍别我肯定熟啊！哈哈哈哈，這家夥，這幾年真是越來越會裝逼了！”

簽售台上，Musa正轉過頭。一張毫無遮擋的臉就這麼出現在台下人眼前。

“诶？子玉，我記得你們高中的時候認識吧。沒認出來？害！這家夥就喜歡染頭發，到國外混了幾年回來就這個逼樣了，看得我都犯潮人恐懼症。子玉？你怎麼臉色還這麼不好啊，要不待會兒去醫院看看？”

蕭子玉站在遠處終于看清了全貌。

的确，那張混血兒才有的精緻臉龐，不是宋伍别還會是誰？

化成灰他都會認識。再怎麼變化，也都會記得。又幹嘛在見到那段錄像的時候，心存僥幸地祈禱那家夥不會是宋伍别？

“我沒事。原來是他啊，我确實沒認出來。變化挺大的。”蕭子玉淺笑一下，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個表情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的長進就是變得更加虛僞。騙其他人，也開始哄騙自己。

“男大十八變？他們搞藝術的确在耍帥這方面在行，我一畢業工作，周圍的朋友都越來越粗犷了，就他們這一行的青春常駐啊。噢！不對，還有子玉你啊！你是真沒變呢。”

聽着李恒不知所雲的廢話，蕭子玉的笑容愈漸加深了。他本來打算應付一下李恒的話，但現在，他好像太高估了自己在這麼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見到宋伍别的忍耐力。

他皺起眉，因為喉頭收緊發酸的應激反應快要失去控制。咬緊了牙齒，所以下颌繃成了一根筆直的線。

他知道這很荒謬，他甚至在确認了那是宋伍别本人的臉之後就再沒多看那人一眼。但也快忍不住，腦袋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逃啊。要遠離。

不要重蹈覆轍。

快跑，快跑！

“要不，早點走吧。”蕭子玉提議道，仔細聽，或許聲音還會有些顫抖，他不知道，“待會兒閉展的時候，人有點多，估計會堵車。”

“時間肯定來得及的，我跟公司裡的人說的七點半，近！主要是，要等宋伍别搞完簽售一起走啊。噢？子玉，原來你不知道啊。宋伍别回國後一直是我們公司的視覺設計總監。這次逛展的票就是他給的！”

“………………”

蕭子玉心裡陡然跳出來一個抽離的聲音說道：李恒，你特麼該不會覺得整這一出很幽默吧！

李恒毫不知情地笑着，開始跟蕭子玉分享今下午跟畫師談合作時的見聞。

那笑容好像就在對着蕭子玉說：兄弟，我也不造你倆談過戀愛的事兒啊！是台上那家夥給你設計的坑，是你自個兒控制不住地往裡頭跳啊！

“Musa——感謝您偉大的作品！我看了您今天的現場畫作，太不可思議了，您可以将那兩句話寫在這裡嗎？”一位粉絲遞去一本官方畫冊，“除此之外，您太美了。”

簽售台上，一直保持禮貌微笑的英俊男人坐回了位置上，面對每一個陌生的激動粉絲，都能恰當好處地回複：“當然可以，謝謝您的支持。”

宋伍别難得分了心，不小心在粉絲的畫冊上寫錯了話。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寫錯了，我給你重拿一本吧。”

因為角度問題，粉絲還沒看清楚宋伍别寫了什麼，眼前的畫冊就換成了全新的一本，對方重新寫上了那兩行泰戈爾的詩句。

“I heal you therefore I hurt， love you therefore punish.（我醫治你，所以我傷害你，愛你，所以懲罰你）”

“謝謝老師！”

“不客氣噢。”

宋伍别的手悄然按在了桌下那本替換的畫冊上。

躺在漆黑櫃裡的畫冊上，深色油墨剛剛幹透。

“I love you therefore I hurt you.（我愛你，所以我要傷害你）”

宋伍别嘴唇微張，悄無聲息地在嘴唇之間懷念着一個名字。腦海中回憶起蕭子玉見到他第一眼後就轉過腦袋和身旁那個手搭在他肩上的男人笑着說話的情景。

小、子、玉。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比想象中更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