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再見到此人的臉，蕭子玉還是膈應得不行。

看上去現在隻跟這人隔了一層屏幕，可蕭子玉清楚地知道，他們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

屏幕另一端五光十色、聲色犬馬的生活，他從未經曆過，可也足以照見屬于他的無聊現實。

他點進了李恒的主頁，默默将這個初中同學的朋友圈給屏蔽了。

手機卻忽然在此刻響了起來，是李恒打來的電話。

蕭子玉一愣，渾身一僵，像是犯下錯被抓個了現行似的。

不至于在他手裡安了監控吧？剛一屏蔽就打來電話質問他了？

蕭子玉接下電話，置在耳邊，“喂”了一聲。

電話另一頭傳來無比喧鬧的音樂，混雜着一些混亂的人聲。

“诶，你拿我手機幹嘛啊？”

“我怎麼知道這是你手機？又沒寫你名字。”

“艹，那你還能輸對密碼？！”

“不就123456？”

“你踏馬——”

“唔！唔！唔！”

嘴欠的人被捂住了嘴。

“我看看，你這是打給誰了啊……卧槽！”

蕭子玉面無表情地挂斷了電話。對于偶然知道李恒手機密碼這回事，他感到很抱歉。

李恒的消息來得很快。

李恒：“抱歉啊，子玉【流汗】【流汗】【流汗】。宋伍别那個傻逼喝多了，拿我電話打錯了。打擾你了。”

蕭子玉：“沒事。”

李恒：“嘿嘿，子玉，跨年在幹嘛呢？”

蕭子玉：“在改論文。”

李恒：“【驚訝】那不打擾你了。新年快樂啊！”

宋伍别瞥了眼李恒的消息框，借着酒勁撒潑似的從李恒手裡抽走了手機。

“你踏馬又搶我手機？”

他一目十行地向上翻了翻，快速地掃過了蕭子玉跟李恒近一個月的消息記錄，帶着探究的口吻道：

“喲，你還能跟他聊這麼多條啊？還祝他新年快樂。”

目光掃過了其中的關鍵信息——離職，準備畢業，出國，蘇黎世。

李恒拿回手機，看見蕭子玉的最新回複：“嗯。新年快樂。”

“關心員工的好老闆是這樣的。要照顧好每個員工的情緒！給員工們提供情緒價值，他們才願意心安理得地留在公司加班不是嗎？！”

宋伍别：“人都不是你員工了，還這麼關心慰問。”

“就圖一個未來可期嘛。”

同桌人差點笑噴酒：“李狗，你這家夥還能再裝點嗎？就你還關心起那群打工的家夥了。我不信。”

這一桌人大多都是本地少爺小姐，經常聚在一塊兒喝酒蹦迪。

李恒：“不信算了。老子又不給你發工資，要你信有屁用。”

“是是是。诶呀，那該祝李大老闆早點飛黃騰達啊！”

宋伍别婉拒了這人的邀酒，借着放水的由頭，起身到外廳走廊透了一口氣。

打開手機，默默刷新消息界面。接近零點，不少人給他提前發來了新年祝福。唯獨置頂的那條聊天框沒有任何動靜，上一條未發出的消息還是在三個月以前。

他猶豫片刻，等到了零點，還是将消息框裡的“新年快樂”四個字删除了。

來年開春，蕭子玉在完成畢業答辯和等待盲審結果的過程中收到了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的offer。

導師和組裡的師弟師妹們都為他送上了祝福。整個申請的過程雖然煎熬，但最終一切已經到要塵埃落定的時候。難能可貴地，蕭子玉感覺到了一點輕松，這天竟然想着主動給他媽打個電話。

“喂？”女人的聲音從聽筒裡蹦出來時，蕭子玉将手機稍拿遠了一些。

“喂，媽。”

“怎麼？突然想起你還有個要死不活的媽了？”

“……”

蕭子玉嘴唇微張，想說的話忽然堵在了喉嚨裡，不知該如何開口繼續說下去，腦袋也好像變得空白一片了。

“沒什麼事。”

對面的女人“呵呵”一笑：“我聽你二舅說了，你打算畢業之後要出國是吧？”

蕭子玉一愣，想起來自己似乎的确有跟二舅的大女兒征詢過出國的事情。但沒想到這事會就這麼傳到他媽耳朵裡。

“這事兒呢，我管不着你。正好，看不見我你也清靜。我就跟說一句，你要是想找個男的在那兒結婚，那就一輩子别讓我知道，也别回來找我。就這樣。”

電話挂斷。女人最後的話如從頭澆下的一桶冰水讓蕭子玉渾身打了個激靈。

他鎮定地放下電話。在路過他工位的同事送來的片段祝福聲中，已然忘卻最初收到郵件時的那點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