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梨覺察他的不快,頓了下。
自從知道牽錯的人是小叔子,他以此事威脅她後,紀清梨總覺得兩人關系變得模糊怪異起來。
他今日偏偏還穿了那身衣服,簡直像在提醒她那日犯得錯一樣。紀清梨别過頭去,沒吭聲。
老夫人緩緩道:“翰林院如今正是忙的時候,夫妻同體,你身為妻子也該好生服侍他,别叫他白日忙完還要為旁的事操心。”
紀清梨乖乖應下,同素日服侍楊氏般上前端起茶盞,送到老夫人面前。底下楊氏看着這幕一臉理所當然的姿态,俨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老太太佛串一停,兩隻還未渾濁的眼落到那茶上,擡手:“行了,老身還沒到病榻上一動不動要人喂的程度,你且放下,去坐。”
平日楊氏用茶用湯,可不就是紀清梨一勺勺喂給楊氏的嗎?
楊氏聽了這話臉白幾分,又不好對号入座,隻笑得勉強:“母親,她也是片孝心。平日要盡孝都不敢打擾母親,母親總得給這丫頭些機會。”
茶香恬淡,老夫人輕抿一口,辨不清神色:“這算什麼孝心。紀氏是長媳,不該做這種失了分寸的小事。況且宮中貴人這般小心伺候也罷,我沈家府上哪一個真有這麼精貴?”
楊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老夫人未曾理會:“糕點不錯,也是懷序尋的蘇州廚子?”
“回老夫人的話,是孫媳自己做的。”
沈懷序掃過平平無奇的糕點,面色冷漠。陰影中他睇去一眼,見紀清梨神色軟下去:
“孫媳姨娘也是江南人,幼時為哄孫媳吃飯常花心思下廚,改良口味,便耳濡目染學了些。”
“你有心了。”
眼看老夫人誇贊紀清梨,楊氏心頭不快。
老夫人是大家閨秀出來的小姐,半輩子将個“禮”字刻入骨髓。連她身邊嬷嬷丫鬟行為舉止都如出一轍的講究禮數,走路都丁點聲音沒有,不該看得上紀清梨這庶女做派才對。
她盤算間沈行原已彎腰,身子靠上椅背,懶散道:“嫂嫂這般有心,怎的這糕點隻給祖母嘗,我們都沒口福了?”
那視線直勾勾落到她身上,擺明了話就是說給她聽的。
楊氏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借機上眼藥:“你嫂嫂是着急關切老夫人,這才不察忘了旁邊還有個我們。我們哪有你祖母重要,你膽子也是愈發大了,祖母的東西也争。”
紀清梨眼皮一跳,讓丫鬟把食盒擺過去:“二公子說笑了,隻是長幼有序,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罷了。”
沈行原卻好像沒聽見,站到老夫人身邊去:“是是,母親說得是。長幼有序還沒輪到我,我向祖母賠罪。”
“少來這套,你要吃要喝誰攔着你了。”
紀清梨被無形隔在旁邊,她自然能覺察沈行原是刻意如此,做給她看的。
不過從前在紀家給主母請安時,這種事她也沒少遇見。現在好歹還有個椅子可以坐,她不怎麼生氣,隻皺眉想沈行原有點麻煩。
那日真不該牽錯人,就是牽成别人,也比牽到沈行原強。
紀清梨思緒飄遠間坐姿不自覺松懈,身側嬷嬷瞥她眼,擡手示意她坐端莊。
從進來起這些嬷嬷就肅靜,目光如同戒尺在她身上丈量,不苟言笑至極。
若不是沈行原開口打岔,這佛堂裡是半點别的聲音都聽不見的。紀清梨呐呐坐端正,想每回見老夫人都是這般派頭,那從前,沈懷序幼時呢,就是在這般情境下長大的嗎?
難怪他是那般沉冷性子,她素日是不是也該注意合乎禮儀規矩些。
這般想着,那頭沈行原已經覺察到她思緒飄遠。當面擠兌她她還能走神,想誰去了?
沈行原臉色不怎麼好看,把話題又拉回來:“嫂嫂手藝确實好,我今日是沾了祖母的光,不知以後想吃,還有沒有這個福氣?”
紀清梨回神:“公子謬贊,隻是尋常手藝罷了。食譜也都交給了小廚房,想來日後她們會比我做得更好。”
沈行原似一拳砸進棉花,不溫不火的。
她這般推诿回避,低眉順眼垂着頭,光纖瘦後頸裸在眼前,再安分不過。袖口腕子卻紅得顯眼出格,紅得沈行原冷笑。
她可不是什麼一碰就留痕的金貴主子,指痕那麼重,昨夜是做什麼了。
是她告狀還是自己送上腕子,要沈懷序扣住她,力道大得指頭都陷進皮肉裡,擠出這麼重的痕迹?
紀清梨喊疼了嗎,還是和現在這樣裝得老實?
隻是這樣設想一二,沈行原隻覺得氣血湧上腦袋,一股子無名火。
“嫂嫂說得也是,小廚房做得是不錯。但我若就是想要嫂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