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嗯了聲,巴不得她快點走,趙氏更是平靜:“你許久沒回來,屋裡有些東西也注意着點。出去的時候别忘了關門。”
這般輕視随意,仿佛拿她當什麼棋子,她也沒什麼反應。
沈懷序抿唇,沒有表情的捏起棋子。
紀清梨顧不得其他的了,她一心想着方才怎麼沒瞧見孫姨娘的人,攔住府中下人問詢一番,才知姨娘竟是病了。
不知是風寒還是其他,反正那病是來勢洶洶,父親為了不讓她将病氣過給别人、沖撞客人,派人把院門鎖上,不讓孫姨娘露面。
怎會這樣,紀清梨不知孫姨娘人怎麼樣,更怕是因她帶沈懷序歸家才連累她,即刻就往孫姨娘院裡去了。
窄窄深院外門落着鎖,看管得侍衛不近人情,沒有放人進去的意思。
春蘭前去交涉一番,回來也隻有搖頭。紀清梨并不氣餒,轉念便想起從前她院牆的破洞。
隻消和從前一樣從那處繞出去,走到院外再推開小門,就可以繞到孫姨娘院裡了。
她帶着春蘭轉身就走,破落小院因沈懷序今日的到訪被人提前收拾了番,不過也都是表面功夫,角落磚瓦還是空在那。
紀清梨稍稍用手比量,看如何繞出去,春蘭勸:“小姐您這般不合适,被沈大人瞧見了更解釋不清。不如讓奴婢鑽過去吧。”
紀清梨還沒說什麼,忽的聽到牆那頭傳來聲音。
“紀清梨?”
是個含糊男聲,不太确定的喊出她的名字。
紀清梨和春蘭對視眼,主仆二人默契不吭聲,那人反而就此笃定,一口咬死:“紀清梨,你還知道回來。”
“少裝死,”他踹下牆,陰沉沉的,“說話!”
從哪毫無征兆冒出的聲音,沒等到紀清梨分辨思緒,那人就已經這點耐心都沒有了,先從洞口探出隻手,随後收回往上一翻,直勾勾從牆頭越了過來。
紀清梨眼前一花,隻見墨藍衣擺如片花閃過,一張棱角分明線條直接的臉冒在眼前,咬牙切齒怨夫似的指控:“不敢說話,你當我死在外頭現在活見鬼了是不是?”
那人裝束精緻貴氣,額帶上鑲着碩大瑪瑙,袖上都要金線銀線點綴。
腰間叮鈴哐啷戴了一串昂貴玉器,不過因那張臉生得不錯,打量起來并沒有繁瑣土氣的意思,反而像看見什麼孔雀開屏,金光閃閃得刺眼。
冬日雪地偶有泥濘處,她這破爛小院更是,這般貴氣裝束的人應當不快沾上這些,可他卻毫無顧忌般,就要在這片泥裡花裡胡哨站着。
紀清梨端詳他的臉,依稀從他稍下垂但極有骨感的眉眼中辨出從前狼狽落魄的模樣,試探喊:“小譽?”
他長得好像當年她餓得翻牆時,以為被她撞死,無父無母的小譽。
可一起灰撲撲蹲在牆角分食時,她從沒見過小譽還有這麼珠光寶氣的一面。
驟然聽她喊這煞威風的名字,裴譽臉紅一半,恨她沒眼色亂喊,卻又不舍得要她把這喊了好些年的名字改了,換成個嶄新毫無牽連的代号。
徘徊再三,他咬咬牙,先忍了:“看來你眼還沒瞎,能認出我。那先前喊你半天怎麼不搭理?非要我觍着臉滾過來,你才肯看我一眼?”
小譽講話一貫毒辣辣,不好聽起來連他自己都罵,紀清梨早習慣了。
她這會完全沉浸在小譽怎麼變樣的意外中,眼睜得圓溜:“我沒聽出你的聲音是我不好。不過,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裴譽冷笑,本來要說以為全世界隻有你能變,嫁了人麻雀變成鳳凰,風風光光沒心沒肺毫無負擔回到這裡來,卻聽到她下一句:
“變得這樣漂亮、俊俏,值錢,好像誰家跑出來的貴公子。”
他表情一下滑稽哽在原地,好像生吞了個雞蛋。
藏在發髻下的耳尖一點點紅透,他哽了兩下别扭把頭側過去,切了聲:“油腔滑調也沒用。嫁了人你是出息不少,這種話也能随便說出口,别以為昧着良心我就沒火氣了。”
“我沒昧着良心。”紀清梨捂住自己心口,誠懇望着人。
“......當真?”
“當真的。不過你先前往洞裡着急伸手,是想和以前一樣鑽進來嗎?”
裴譽被說中,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他怎麼會告訴紀清梨,剛開始着急找她時,他真手腳并用、急沖沖在那狗洞裡爬過。
“誰要鑽那狗洞了,你以為我沒腦子?”
也是,他這脾氣不像能忍狗洞的樣子。紀清梨笑笑:“不過半年前你突然不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今日怎麼恰好在外面,剛好聽出是我?”
巧得簡直像他一直蹲在外面,蹲到這落敗小院有一丁點聲音,他就急急貼到牆上抛分辨、偷聽,揣測中抛出她名字,等個虛無缥缈回應一般。
裴譽聞言冷靜些,通紅的臉複而陰郁下來,譏諷道:“還不是因為你。”
“紀清梨,你走得幹脆痛快,把我們之前的話都忘了是不是?”
把會一直陪着她,一直會等他,把以後嫁給他的話全忘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