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她穿着一身素衣,雙眼發紅發腫,面色蒼白,像是飄蕩着的孤魂野鬼。
隻要她沒見到師父的屍體,師父就還活着。
這也是柳昭盈當時唯一活着的希望。
在京城尋人已是大海撈針,可柳昭盈要遊曆四方。
廟裡的方丈見她心存執念,低頭撚着佛珠念道: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現前。”
柳昭盈費力扯出一抹苦笑,微微朝住持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寺廟。
方丈您又可知,世間萬物,皆由心生,心若不生,萬物皆寂。
滅門之事發生在柳昭盈及笄之年。
柳昭盈習得易容術,而萬玄門剛經曆過一次規模不小的紛亂,門派内也是一片肅殺之氣,正是缺人之際,柳昭盈輕而易舉就混了進去。
不料尹默笙也受了重傷,閉關修養至今,并下令任何人不準入内。
萬玄門和青山門的練功方式截然不同,就連基本的運氣都與青山門相反,柳昭盈白日練萬玄門的功法,晚上練青山門的功法,奇怪的是,兩種毫不相幹的功法居然能相輔相成,柳昭盈的功力在這三年内大漲。
她曾多次下山尋找師父的蹤迹,但終歸是一無所獲,聽到師父還活着的傳聞倒是第一次,柳昭盈對于這種事常抱着“甯可信其有”的态度。
所以她決定下山。
柳昭盈以回家探親為由向長老告了假,這破地方她不想多待一秒,尹默笙也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意思,她打點好行囊,推開萬玄門厚重的鐵門。
正巧宋銜峥在帶着弟子們訓練,院内一衆弟子排成方陣,右手執劍,腕間一抖,劍花就翻了出來,點、刺、挑一氣呵成,猛然揮出,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
在柳昭盈看來,不如青山門半分半毫。
不料宋銜峥叫停了訓練,緊擰的眉頭舒展開來,叫了聲:
“師妹!”
清潤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柳昭盈轉身看去,眼前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色長袍,腰間點綴着細細花紋,手握青色佩劍,玉冠束發,身姿英挺,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如同一塊溫潤的玉,本是謙和溫潤,卻偏要穿一身黑色壓着朝氣,笑意盈盈看着她,問道:
“你要下山?”
柳昭盈垂下眼皮點了點頭,她并不想跟眼前這位萬玄門的親傳弟子有什麼交集。
自她來到萬玄門第一天起,宋銜峥就對她關照有加,柳昭盈自然知道宋銜峥對她什麼心思。
平日裡總是沉着臉,跟他那個倒黴師父一個德行,訓師弟的時候更是可怕,話語裡都淬着冰,門内弟子稍有不慎就會挨罵。
唯獨對她。
宋銜峥是這三年以來唯一會向她噓寒問暖的人,受傷了會為她包紮,生病了會替她煎藥。
柳昭盈一次病得厲害,連着數日卧床不起,宋銜峥跑前跑後,窗紗下透過他的影子,柳昭盈恍惚間看到了師父。
初來萬玄門,她遷怒于這裡的一切,唯獨沒有遷怒于宋銜峥,這是她最大的讓步。
“那你等等我。”
少年跑得飛快,幾步就消失在了柳昭盈眼前,不出一會兒就跑了回來。
柳昭盈瞧他背着行囊,不由得出聲問了一句:
“你也要下山?”
宋銜峥笑得更加燦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
“陪你回去探親。”
柳昭盈心下一驚,手裡的動作僵在半空。
别說親戚了,她連朋友都沒得探。
“你···陪我···探親?”
“對啊。”
是探親還是提親啊!
柳昭盈心生一計,拉着宋銜峥出了門,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我沒打算去探親,就是找個法子下山,最近有些乏了,想去山下熱鬧一番。”
柳昭盈以為計謀就要得逞,沒想到宋銜峥話頭一轉:
“那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