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
三個字猶如巨石般打在她身上,把她墜入地底,直到再也爬不上來。
眼前變得模糊。
貓頭鷹發出凄涼的方叫聲。
第一聲,撕碎她名為自尊的堅硬外殼。
第二聲,剝開她柔軟内心下波濤洶湧的恨意。
第三聲,眼前變得清晰。
手背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落得淚。
淨梵大師走到柳昭盈跟前,說道:
“姑娘還是不要在這青岚寺耗着了,當下山尋些救命的法子才是。”
柳昭盈雙眼無神,聲音沙啞,輕點了點頭,回道:
“明日吧,明日待我祭奠後,就下山。”
淨梵大師微微颔首,問道:
“今年可需為林門主點···”
“不必了。”
往生燈,象征以光明破除無明,為亡者積累福德,往生淨土。
待殘陽收盡最後一縷金線,空氣中凝着沉檀的苦香,青石階上苔痕濕冷,銅盆中的紙錢在跳動的燭火中慢慢被焚盡。
柳昭盈跪在蒲團上,身前是青木師叔,旁邊是莫長妙,二人的後面是青雲。
三支線香點燃時,煙迹如同龍一般盤上屋檐,檐角銅鈴輕響,似是發出一聲歎息。
四年前的景象是何模樣?
“老衲,你若再不開門,我便砸了你這破廟!”
淨梵大師帶着一衆弟子守在門外,嚴陣以待,袈裟被山風卷的獵獵作響,與山下松濤聲裡混着的烏鴉振翅混在一起,叫人心煩意亂。
他雙眼微閉,左手豎着菩提珠串,掌心的汗漬已沁入珠孔,面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萬玄門幾十餘人站成黑壓壓一片,氣勢淩人。
裴枝身居首位,一身紫衣,手握長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頭顱高昂,眼神不屑,唇角勾起,帶着挑釁的意味。
她手腕一翻,袖中飛出幾把小刀,一道銀光閃過,直直朝着淨梵大師飛去。
淨梵大師微微偏頭,眼睛未睜,小刀從耳邊飛過,釘在門上。
萬玄門其餘弟子一躍而起,數道銀光山中起,劍劍直指要害。
青岚寺的和尚手持木棍,以防守為主,身手了得。
萬玄門中一位弟子看準時機,一路躲閃,摸到門闩,就要拉開。
蓮生眼疾手快,一腳蹬上那人胸口,将他踹出好幾米遠。
宋銜峥聽到動靜,扒住牆邊,身子在空中借勢翻身,落在幾根樹枝上,在搖晃的樹葉間探頭張望。
門外刀光劍影,一陣喊打喊殺聲,馬上就要見血。
他躍回寺院内,緩沖落地,要去告知柳昭盈。
柳昭盈此時身着一襲白衣,雙手合十,歸于牌位前,雙眼緊閉,内心虔誠。
“不好了!萬玄門的人要攻進來了!”
其餘三人聽到這話,紛紛起身向門外跑去。
柳昭盈猛地睜開眼,呼吸一滞,臉色陡然一變,提起衣擺,往鐘樓上跑去。
站在高處,看得更加清楚。
萬玄門弟子劍陣合圍,黑黃交融,卻見青岚寺和尚将棍棒用的出神入化,虎虎生風,袈裟翻湧如赤雲,落葉在劍氣間碎成幾片,飛鳥四起。
是這樣嗎?
四年前會是這樣嗎。
“把柳昭盈交出來!”
在一陣交戰聲中,柳昭盈隻能聽到這麼一句。
“師妹!”
宋銜峥跟了上來,想要催促柳昭盈快些離開。
柳昭盈視線依舊停留在混戰中,冷聲問道: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她将視線落回宋銜峥身上,眼裡不帶一絲感情,有幾分不容置疑的氣勢,像是在逼問,又或是心中有了答案。
宋銜峥登時就慌了,眼睛瞪得渾圓,雙手胡亂晃了兩下,又突然放了下來,仿佛被周遭空氣束縛住了一般,眼神變得誠懇,語氣輕柔,帶着顫抖:
“我不知道···”
柳昭盈心下了然。
她太了解宋銜峥了,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來他的虛實。
不是他。
“咚”
大門被踹開,樓下徹底陷入一片混亂,柳昭盈隻能看到一片人群中幾個零星白點。
宋銜峥見狀,雙手一撐欄杆,将身子一甩,右腳順勢蹬在一旁的樹幹上,穩穩落地。
萬玄門這次來的弟子不多,大半都是宋銜峥親手教過的,自然不如他。
但他又怎麼忍心對自己的同門下死手。
門外已然見了血,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
青雲年紀小,早就殺紅了眼,沒了章法,亂砍起來,眼看着就要受傷;
莫長妙雖是自幼習武,但早已隐于世,多年不用劍。
終究是寡不敵衆。
劍光攜着滾滾氣勢如暴風般襲來,劍尖劃破長空,閃出一道銀光,映着二人的面孔。
雙劍相交,裴枝雙目充血,瞳孔縮小,眼神劃過一絲震驚。
“宋銜峥,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