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了些什麼呢?”
一字一句敲在宋銜峥心上,字字珠玑,連靈魂都要被打出來。
宋銜峥有些恍惚,像是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思緒被扔到了遠方。
他看見了花城上吊的那位美麗的女子、賢惠的妻子、年輕的母親,蒼白面容下曾經鮮活的生命;
他看見了宣城被拐進青樓的小女孩,稚嫩的面龐、絕望地呐喊、飄渺不定的一生;
他看見了星隕牢裡的柳昭盈,清冷氣質下的溫暖的心,表面樂觀下的無盡絕望。
眼前的蕭祗阖了阖眼,聲音沙啞,說道:
“你們殺了我吧,我沒什麼好說的。”
宋銜峥死死盯着他看,似是能在他臉上找到救人方法一般,神色複雜。
若是在平時,他可能早就慌了神,不顧一切地往外沖,因為他清楚無論如何都會有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若是沖出去,就是抗旨,沒人能救得了他。
宋銜峥走上前去,兩下點住人的穴,蕭祗一時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眼神疑惑看向他。
他又從左邊拿過擔架,把人扶了上去,用口型說了句“閉眼别動”。
随即又點了兩個穴位,蕭祗整個人沒了呼吸,就連心跳也停了。
“來人,這死了個人,跟我一起運出去。”
宋銜峥心髒跳得快要跳出來,手心冒汗,攥着木棍直打滑。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宋銜峥随便找了個理由,把另一個人支走了。
待人走遠後,宋銜峥掀開白布,在蕭祗後頸摸了摸,找到穴位使勁一捏。
蕭祗雙眼猛地睜開,使勁往裡吸了一大口氣,直直坐了起來,眼裡帶着不可置信看向宋銜峥。
“多少錢能把你女兒贖出來?”
蕭祗眼睛睜得老大,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快說,我着急走。”
“五···五十兩。”
宋銜峥摸了摸身上,從衣襟裡翻出一個錢袋,扔給蕭祗。
“這些肯定夠了,快走吧。”
蕭祗激動地兩眼一黑,差點兒沒暈過去。
柳昭盈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漆黑,渾身劇痛。
“醒了?”
柳昭盈聽聲音不對,皺了皺眉,猛地坐起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你是誰?”
那女子輕笑了一聲,聲音柔和而有韻味,清雅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暖意。
“真是讓人心寒。”
反正睜眼也什麼都看不見,柳昭盈幹脆合上眼。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早早就算到了,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交手這麼多年,僅僅三年不見,就把我忘了?”
“沈清?”
對面那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柳昭盈現在非常疑惑,一籮筐的問題堵在嘴邊。
“這是哪兒?”
“你不用擔心,這是雅華門的地方,沒我的命令,别人進不來。”
“為什麼救我?”
柳昭盈不解,沈清屬于那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更不會平白無故救人。
“我不是救你,隻是想親眼看着你死。”
······
“這樣我在千仞錄上就能往前一名了。”
柳昭盈無奈苦笑,連連點頭,舊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千仞錄五年一換榜,上次換榜是在柳昭盈十五歲的時候。
她從十歲開始第一次上榜,排名就一直與沈清膠着。
柳昭盈排第一百,沈清就排一百零一。
上次柳昭盈排第十三,沈清排第十四。
時間久了,兩個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無論什麼都要比試一番,最後的結果就是:
兩個人排名一起往前,不過柳昭盈依舊排在她前面,反而琴棋書畫、射禦書數全都樣樣精通。
“那你不如直接找第十二名比試比試。”
不料沈清卻冷哼一聲,嘲諷道:
“跟那種勝之不武的人,沒什麼好較量的。”
她是在說萬玄門的孔興林。
若是在四年前,柳昭盈聽到這話必定會和沈清一起痛快罵上一番。
“可世間本就什麼人都有,說好聽點叫人間百态,說難聽點就是各路貨色齊聚一堂,我們也是其中之一,世間的形态由不得我們改變,隻能适應,汲取好的,避開不好的。”
沈清擡眸看向閉眼靠在床邊的柳昭盈,恍了神。
感覺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更像是有人帶着一張柳昭盈的臉坐在這兒跟自己聊天。
“你要出家啊。”
柳昭盈聞言無奈聳了聳肩,說道:
“如果你也要死了,可能會比我還要平靜。”
沒有審判的鍘刀,沒有無盡的深淵,隻有千萬個自我在時間的甬道裡同時轉身,向永恒的寂靜躬身。
我欲照浮生,一笑浮生滅。
“沒想到四年後你竟變成了這般。”
柳昭盈有些好奇,自己究竟在他們眼中是什麼模樣。
“我之前是什麼樣子?”
“你說過,若是有一天你武功盡失,那你甯願找個懸崖跳下去。”
柳昭盈被幾年前的自己逗笑了,緊接着笑容變得苦澀。
她這麼有骨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