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臨被大理寺收押，如今三日過去，毫無消息傳出，想來是案子涉及葉府和燕氏，朝廷裡知道輕重，不敢多聲張。

如今，岐侯府内一片安靜，各屋裡的仆婦小厮，乃至貼身的老媪都不敢再嬉笑打鬧，連高聲些言語都不再。

東院裡，江晗甯也知道此事嚴重，是以夫妻兩人不再那般不成體統地白日銮合，隻是更不大踏出院子了。除卻晨昏定省外，燕诏每日上下朝也是匆匆往返，不再參加旁的世家公子邀請的酒席宴會。

一時間，朝中人人自危，偶有替葉酥鳴不平的，也時不時冒出給燕臨說和的，但大都無人敢回應，帝王也視若無睹，便不了了之。

當陸夫人親自到了北院裡找江詩甯之時，已是第五日後了。江詩甯雖心中對岐侯府再不似從前，但陸夫人待自己的好，她都是知曉的。

“詩詩，母親今日來有一事要求你。”

江詩甯忙上前扶着陸夫人坐下，因着陸夫人來得匆忙，院裡沒來得及通報，江詩甯便直接領着婆母在床沿坐下了。看她這番言辭，江詩甯心中也猜出個大概，忙開口道：

“母親何必這樣？到折煞我了，母親隻管說便是。”

陸夫人本不是個扭捏的性子，見江詩甯如此，也開門見山，道：

“那封休妻書，昭明公主已派了人送到府上。”

江詩甯垂眸。

“昨日你睡下，明夷來我院裡，我跟他說了，他便取走了。”

話到此處，江詩甯擡眸，略帶不可置信地看着陸夫人。

“詩詩，你别怪我，我知曉你已經對明夷心死，可你二人相處一載有餘，難不成你還不了解明夷的秉性？他是昭明公主說的那種始亂終棄的男子嗎？”

這兩問，倒是讓江詩甯啞口。

燕臨确非涼薄之人，可無論如何江詩甯也忘不掉，昭明公主點醒她的那句話，他們之間是有世仇的，這是更改不了的。

“母親，你不必勸我了。”

她便要起身，陸夫人突然握緊她的手，開口道：

“你既留下了這個孩子，便是對他還有情的。”

江詩甯心中陡然一驚，渾身抖了一下，眼神也定定地看着陸夫人那雙眼角已有些細紋的眸子。她心中驚詫，不知陸夫人是怎麼得知的。

“是明夷告訴我的，他知曉我不會告訴老夫人。”

陸夫人拍了拍江詩甯的手背。

“明夷說，他不懂女子懷孕之事，叫我多多照顧你，别讓你太辛苦了。他說你在葉府的京郊别院告訴他，這孩子同他沒有關系。我兒自幼懂事少言，他習武刻苦，冬日手上生瘡，夏日背上起痱，他從未皺眉喊疼。這回，他是真傷心了。”

陸夫人的眼中忽明忽暗，像是在忍着鼻尖的酸澀。

“這孩子是明夷的，是吧？”

江詩甯擡起臉去看她，雙眼早已盈滿淚水。她無須多言，同為女子，陸夫人便知曉了她眼淚中的意思。

“好孩子。”

說着，陸夫人伸出手，輕輕地把江詩甯抱在懷裡。一種久違的，來自年長女性的，帶着母愛的擁抱，隔了十五年的漫漫長河，再次裹挾住江詩甯的身心。

“委屈你了。”

她輕輕順着江詩甯的背，每動一次，身上的絲絲花香便會流入江詩甯的鼻息。

“母親...”

江詩甯忍不住喊了這麼一聲，既像在喚面前的婆母，又像是借着這個人，終于還能再叫一次去世多年的生母沈甯。

二人分開，江詩甯早已淚流滿面。

“母親是不是想我去看看他。”

陸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江詩甯也并不拒絕，說到燕臨，她總還是有些暗暗的情意，放不下心來的。

“我收拾下，這便去。”

江詩甯剛起身陸夫人又叫住她。

“詩詩，我并未同明夷說你腹中孩子之事。”

對于這話，江詩甯很是詫異。

陸夫人緩緩起身，卻并沒有近前，隻是立在那原地看她。

“若是明夷知曉孩子的身世，你便真的走不了了。我雖打心眼兒裡喜歡你，盼着你能留下，卻也希望你能自己做選擇。眼下侯府有難，你若要走，便可趁亂走了，我會找個由頭讓岐侯夫人自此消失。”

“不過，詩詩，你就替我去看看他，他定然還有話與你說的。見了他之後，你要不要告訴他孩子的身世，也都由你這個做母親的自己選擇。”

說罷，陸夫人便出門去了，隻留江詩甯一人哭得顫抖。

江詩甯簡單更衣，便隻身到了大理寺外。門前把守的侍衛攔下她，稱此處乃重地，不可随意進出。江詩甯言明身份，那人卻不信。也難怪他如此想，哪有穿得這樣素淨的高官内眷呢。

正争論着，大理寺少卿聞聲出了來，他身居要職，自然是認得岐侯夫人的，趕忙讓行。親自帶了江詩甯入地牢，一路上，便是囑咐她，不可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