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斐然車還沒停好,扈燦燦就迫不及待地跳車下地。
扈燦燦屈膝跳下的瞬間,校服長褲褲邊緣蹭過車門把手,生生扯斷一根抽絲的白線。
“喂!”餘斐然緊急停車,手刹卡在最頂端,神情薄怒又無奈,“你小心點!萬一摔了呢!”
“不、會、的!”扈燦燦邊跑邊回答。
她清脆的尾音逐漸消散在彎曲的樓道中。
餘斐然無可奈何地歎氣,認命地推着自行車去停車位。
感應燈在二樓亮起。扈燦燦抓着書包帶往樓上沖,她手忙腳亂地翻出鑰匙,鑰匙串上還挂着皮卡丘挂件,銅匙第三次才對準鎖芯。
門軸吱呀一聲轉動。
扈燦燦大喊,“媽媽!”
扈燦燦彎腰解帆布鞋帶的瞬間,蔬菜混着白胡椒的香氣已纏上她的鼻尖。
“囡囡回來啦!”母親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藍底白花的圍裙帶子松垮垮系在腰間。
她撩起圍裙擦手的動作讓袖口沾上面粉,白熾燈管在頭頂投下晃動的光暈,眼尾笑紋裡盛着暖黃的光。
看到還沒有經曆後面離婚瑣事搓磨,面色紅潤姿态優雅的溫女士,扈燦燦險些落淚。
如果當年她沒有那麼任性,如果她能站在溫女士的立場看那些事,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嗯,回來了。”
不知是什麼怪神亂力将她帶回十年前的高中時期,扈燦燦感覺這段時間就像夢一樣,一個她終日所求的夢,一直飄忽不定的惶恐心靈,這一刻真正安定下來。
扈燦燦倚在廚房門口,看着溫女士忙碌得熱火朝天的背影,又忍不住了,蹭過去嘤嘤嘤,“媽媽嗚嗚~”
溫女士百忙中抽出手,薅了一把她柔軟的腦袋,“怎麼啦我的乖寶,是不是在學校太累了,媽媽幫你請幾天假?”
“不用啦,”扈燦燦抱着她的腰肢晃,“我就是想你了。”
最終太過粘人扈燦燦被惹毛了的溫女士以礙手礙腳為由,趕出了廚房,乖乖坐在餐桌上等待吃飯。
搪瓷盤磕在玻璃轉盤上發出清響。可愛的小餃子卧成寶蓮狀,是扈燦燦最愛的手法。
扈燦燦指尖觸到盤沿時被燙得一縮,蒸汽在玻璃杯上凝成白霧。
溫女士問:“好吃嗎?”
“好吃,非常好吃,特别好吃!”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扈燦燦低頭,将一個又一個餃子塞進嘴裡。
溫女士滿足地笑着,嗔道:“慢些吃,吃不夠這裡還有,都是你的。”
晃動的倒影中,一滴水珠正悄悄墜入盛着蒜泥的青花小碟。
飯後回房,扈燦燦猛地把自己摔進蓬松的鵝絨被裡,床墊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盯着天花闆角落那道小小的裂紋發呆。
她記得上一次好像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她隔着透明的星巴克落地窗,看見溫女士珍珠耳墜晃出細碎的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正俯身替她整理羊絨圍巾,兩人相視而笑舉止親密。
“您怎麼能這樣?”那天的質問混着摔碎的骨瓷杯在瓷磚上炸開。
“我和你爸爸兩年前就離婚了,你那天看到的是媽媽的一個同學,”溫女士塗着玫瑰色甲油的手指絞緊駝色大衣衣角,眼尾細紋裡蓄着将墜未墜的淚:“爸爸媽媽隻是怕影響你高考......”
扈燦燦感覺全身血液被凍住了,整個人瞬間釘在原地,下唇咬出血珠,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墜。
她不顧身後溫女士的叫喊轉身就跑。
那時的扈燦燦隻覺得天旋地轉,被父母小心呵護的世界在此刻崩塌了。
她不擔憂在這個家庭若有似無的父親角色。
但她很害怕。
害怕她的媽媽被别人搶走,要是媽媽和那個叔叔再婚,對她的愛會不會被分走,要是媽媽在新家庭裡有了新孩子,那她這個前夫留下的尴尬的孩子又何去何從。
她越想越害怕。
扈燦燦惶恐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一下子暴瘦十幾斤。
溫女士最先敗下陣來,她捧着扈燦燦消瘦的臉龐,“媽媽保證......”溫女士的聲音被淚水泡得發漲,拇指反複摩挲女兒顴骨下凹陷的陰影,“隻有我們母女兩一起過。”
到後來扈燦燦成年,有了成熟的心智,方知自己當時多麼幼稚自私,她極力勸說溫女士開始新生活,話音未落,溫女士已笑着搖頭。她牽起女兒的手放在膝頭。
保養得宜的指尖有經年累月的老繭,蹭過扈燦燦掌心時帶來粗粝的暖意,“媽媽有我們燦燦就好了…”
扈燦燦回過神時,淚水已然浸濕了大半個枕頭。
如果老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一定是彌補她虧欠以久的母親。
她擡起袖子擦臉,棉布刮得臉頰生疼。
床頭櫃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是有人給她發來了消息。
冷白的屏幕亮起,扈燦燦打開手機看消息。
是一個熟人。也是她要去生日宴的緣由。
【憂你一默:小太陽,聽說你要去參加那個混小子的生日宴。】
【燦燦當空照:貓貓點頭jpg.】
【燦燦當空照:是滴。】
【憂你一默:那正好我給你挑了一條特别可愛的小裙子,讓管家送去你家了。】
扈燦燦一驚,連忙打字。
【燦燦當空照:這怎麼好意思!實在太貴重了!】
任憑扈燦燦如何婉拒,對方态度卻十分霸總,言簡意赅發來兩個字。
【憂你一默:收着。】
【憂你一默:那天晚上等我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