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燦燦緊閉雙眼,聽見了玻璃碎片砸中英語課本的聲響。
某片棱形玻璃擦過她的耳尖,帶起的氣流割斷了一縷頭發,随即手指,後背幾處先後傳來痛感。
司無憂“撲咚”一屁股坐在地上,扈燦燦摔在她腰間,細細悶哼一聲。
司無憂下意識扶了一把,讓扈燦燦卸了力沒摔疼,她一把拉開擋在眼前的課本,懵了一秒,低頭看見看見鮮血淋漓的後背,驚呼,“燦燦!”
“你……”司無憂指尖懸在她後背上方顫抖,鮮血正從嵌着玻璃碎片的傷口滲出,在高定禮裙上綻開紅色的花。
聲後又傳過來幾聲尖叫,緊接着侍應生們匆忙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被碎片紮到了屁股。
“我沒事。”扈燦燦四肢并用爬了起來。她看上去異常平靜,反而咧着嘴笑着。
司無憂腦子宕機了一秒。
扈燦燦笑着遞上了自己的手包,“嘻嘻,正好能用上。”
“……嘻嘻你個頭。”
這種情況一點也不好笑了。
司無憂眼眶一熱。
低聲暗罵一聲,手比腦子更快,還未明白具體狀況,就已經劈手接過了包,一個個攤開裡面的醫療工具。
她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将扈燦燦後背與手指幾處夾出碎片,連呼吸都放輕了。
扈燦燦乖順地垂着頭,全程沒喊疼,任由司無憂操作。
破口處細深,看上去流了不少血,好在傷口不大,又工具齊全容易處理。
從圍觀人的議論聲中,司無憂才搞清楚事情原委。
她腦袋一熱,最先感受到氣惱,扈燦燦竟然就這樣不管不顧撲上來,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呢?然後才是慶幸,畢竟她也看到了那本書上紮着最大的一塊碎片,如果那塊玻璃真紮到臉上……
——她不敢想!
在司無憂清理完準備包紮時,那邊聽說了宴會混亂的司硯行急匆匆撥開人群,看見地上蒼白無力的扈燦燦,他瞬間覺得膝蓋發軟。
他素來梳得齊整的額發垂落幾縷,呼吸間帶着急促的喘息,當目光觸及地上蜷縮的身影時,整個人如同被凍住般僵在原地。
司硯行踉跄着單膝跪倒。
猩紅的血迹在月白禮裙上綻開猙獰的曼陀羅,扈燦燦側臉貼着司無憂的膝蓋,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細長的影。
傷口被包紮處理了,但禮裙後背蔓延的血液卻向看客們昭示發生了什麼。
周圍的人瞬間靜默,旋即竊竊私語。
“扈燦燦……”他呼吸很重,聲音有些顫抖。
司硯行擡起手,發白的指尖猶豫地懸在半空,卻不知落點在哪,緊張地看着她的傷處,“疼嗎……”
廢話。
扈燦燦無聲翻了個白眼,不想和他說話,閉眼裝暈。
在裝暈前精準地朝司無憂方向翻了個白眼。
“燦燦…!”他又叫了聲。
司無憂打開司硯行搖扈燦燦肩膀的手,閉了閉眼。幾番忍耐才沒在這麼多賓客前讓他閉嘴。
裙子髒了,現在的模樣着實太過狼狽,回家前,扈燦燦又去更衣間換了套常服。
更衣間裡,扈燦燦扯下染血的綢緞,當棉質T恤罩住腰身時,她久久看着鏡中面色慘白的少女,忽的松了口氣。
“真是太好了。”她自言自語似的。
太好了,司無憂沒事。
太好了,受傷的是她。
太好了,傷口不深。
太好了,司無憂能繼續臭美。
總之真的…太好了。
扈燦燦滿足地淺笑着。
鏡子中那個因為猙獰面目被人懼怕忌憚,愈來愈被陰霾籠罩的司總監,逐漸被一張更年輕鮮豔沒有經曆波折的面孔替代。
——那是十七歲桀骜不馴的司無憂。
靜默的空地上冷空氣襲來,扈燦燦深吸一口氣,覺得這裡比不久前五光十色的宴會廳更讓她舒服,連空氣都格外香甜。
從宴會廳出來後,扈燦燦謝絕了司無憂送她的要求。
“我真沒事。”她說,又哒哒哒轉了個圈,“你看吧,活蹦亂跳的。”
隻是套着寬大棉質T恤的她在月光下更顯纖弱。
但司無憂最後還是拗不過她,隻叮囑到家後一定要給她發消息。
出租車尾燈融入城市夜晚的霓虹,扈燦燦倚在後車靠背上,讓自己的大腦放空。
夜晚的居民樓下幾乎看不到任何人迹,疲憊不堪的學生和家長們都早早入睡了。但在這樣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的晚上,總有人睡不着。
不被路燈照到的角落裡。
學區居民樓前的樹正在夜風裡沙沙作響。餘斐然蜷坐在樓下台階上,身上的白T被路燈鍍上毛茸茸的金邊。
當鞋底輕叩地面的聲響傳來,少年夢醒般緩緩擡頭,下颚還沾着袖口壓出的紅印,潮濕的眼睛卻亮得像浸在泉水裡的黑曜石。
扈燦燦停在他身前兩步。
兩人相視而笑。
“你回來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