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這兩個人都算是開明,能在自家餐桌上自然地說道這些東西,也是他們不在乎的體現。
“媽媽,那為什麼醫院治不好,李姨媽可以治好那個叔叔阿姨啊。”
“這個還不是仙家幫他們。”
“小孩子啊,不用太對這個感興趣,快回屋寫作業。”我爸連忙把我趕回房間。
我表哥早早吃完飯正躺在床上溫書,我便去問他,他上次要刨根問底吃了李半仙的閉門羹,想必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哥,你曉得月婆婆怎麼給叔叔阿姨分小孩的嗎?你搞清楚了嗎?”
“這個啊,”表哥頓了頓,“我還沒搞懂,不過”,他從床上坐起來,“我看到她每次做法之前,都要看一遍書。”
“書?”
“就是那種老書,和你爸床頭櫃上那個小冊子一樣老,薄薄一本,裡面肯定記了什麼東西。”
于是我倆達成了共識,今天下午要趁着月姨媽不在店裡的時候,溜進去把那本書給翻出來。看看上面到底寫了法術,能夠讓她變得和個送子觀音一樣。
在我小的時候還不存在可以拍照的智能手機,我們也隻想着把書偷出來,卻也沒想着什麼時候能還給李月姨媽。
到了下午,我們的計劃又執行的順利,月姨媽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大膽到鑽進她店裡的二樓去搗鼓她送子的一系列道具。
隻是告訴我們看着店,注意着些人,就匆匆忙忙地打麻将去了。
我們也隻在店門口安坐了一小會兒,就迫不及待地踏着木樓梯來到了她一直不讓人上去的二樓。
我和我表哥又興奮又激動,帶着兒童獨有的咯咯笑聲,打開了二樓房間的大門。
隻是這扇紅色的鐵門一被打開,我們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吓了一跳。我們本來以為二樓和一樓一樣,應該都是家具,結果月姨媽家的二樓不但沒有桌子椅子,陳列的東西看上去也是千奇百怪。
當然,一打開了門,直直地吸引住我們目光的,還要屬放在架子上的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玻璃瓶。
玻璃瓶本身未必有多吓人,可是它裡面裝着的模模糊糊的肉色物體卻着實讓我和表哥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個像是胎兒卻又不是胎兒的東西。它靜靜地漂浮在圓柱形玻璃容器的液體裡,我看着它像一隻巨大的老鼠,而表哥卻說那肯定是一個嬰兒的屍體。
“月姨媽家怎麼有的這種東西?”
“這是犯法的!”我表哥跟我說,他那副神情也不像是馬上要報警的樣子,隻是繼續摸着長長的貨架往二樓房間深處走去。
我跟在他後面端詳着架子上面一個個讓我覺得莫名其妙的平時月姨媽稱之為法器的東西。有的像是一個手鼓,又有人的毛發或者是木頭做的奇怪容器,在整個二樓密不透風又陰暗的房間,越往中間走就越能聞到一股陳腐的氣息。
像是什麼東西在慢慢腐爛發出的熱氣,我們一邊在貨架之間穿行,一邊為這些奇怪的道具所驚歎,有的是一罐血水,有的又是一個已經死掉的動物屍體,至于這些東西是為了幹什麼而擺在這裡的,我們也全然不知。
正想着李月姨媽的那本書可能藏在哪裡的時候,我們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人的腳步聲。
表哥捂住我的嘴巴和我一起躲在了最靠牆邊的一堵櫃子下面,要是月姨媽發現我們在二樓,還不受她允許到處翻她的東西,她肯定是要大發雷霆了。
隻不過這個人的腳步聲不像是月姨媽,比起她來說太輕了,那個人慢慢地走着,我不禁想從櫃後面探出頭來看到底是誰。
李月姨媽的老公已經和她離了婚兒子也不在這個城市裡面住,隻有她的女兒還在這裡照顧着她的生活起居,可是她女兒現在也還在上班啊。
我和表哥心中的疑惑戰勝了恐懼,我們慢慢從陰影處走出來,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那的确是一個人,一個瘦瘦小小的正在房間四處走動的人,看起來是個小孩子。
“是誰啊”我心想,是不是和我們一樣鎮上面的小孩子呢。我剛想打招呼,表哥就讓我安靜。
我是得一聲不吭。
可是當那個小小的孩子轉過身來的時候,我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嗓子,大聲尖叫起來。
那是一個肚子被剖開,肚子裡面不知道什麼紫色黑色的東西拖在腿上的人,他的眼睛也不是人的眼睛,而是白色混濁的東西。
我尖叫着沒有管表哥往門的方向沖過去,表哥緊随我身後也飛快地往外跑走了。
我們從門裡面沖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樓下,又跌跌撞撞地從李月姨媽的店子裡跑回去了家裡。
即使是都回到家,我和表哥還是止不住地害怕,我們在卧室的床下面躲了有一個小時,直到我媽下班回來罵我為什麼蹭的一身灰。
我本來想着我和表哥去到二樓的事情肯定也瞞不住了,隻是第二天和李月姨媽見面的時候,她隻是問我們怎麼這麼貪玩,沒幫着她看店子就跑走了。
我不敢接話,隻是随便敷衍了幾句,就往家裡面走,自此,我和表哥也沒有那麼頻繁地往她家裡跑了。我們都害怕她二樓的那個小孩子,也害怕她到底是在怎麼給那些夫婦送孩子的呢。
表哥的膽子倒是比我大很多,他之後還翻到了月姨媽做法事時候拿的書,隻是書上面的字他也都看不懂,據他說,那都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難看的很。隻是當中畫的圈啊符号啊,看上去和佛教真的沒有什麼關系。
那對三十多歲還沒有孩子的夫婦最後自然也是得了孩子,據說找李月姨媽沒有一個月,就檢查到懷上了。
我媽說那對夫婦按照李月姨媽的指教,隻是齋戒了一周,每天還按照她說的到她家做一場法事,交了幾個錢,其他的一律沒做。
“真是神了。”我媽這麼說。
我和我表哥面面相觑,畢竟我們兩個也曉得當時肯定我們看到的不是幻覺。
慢慢地,一年一年過去,表哥從我們家搬走去上高中了,我也不負衆望考上了省會的大學,表哥和我就像親兄妹一樣一直保持聯系,可是每當說起小時候的這件事,我們都感到背後發寒。
李月姨媽後面不知怎的,也從我們縣搬走了,她的生意倒是一直紅火。直到去年,我還聽人說過她那個“半生緣”的法事。
如今我已經三十歲了,也才剛剛和老公訂婚,爸媽就催着我們給他們生一個孫女孫子的,讓他們也享受一下兒孫繞膝的待遇。隻是現在我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也開始做噩夢了,可能是因為這一段回憶的緣故吧,我想着那個拖着腸子在二樓慢慢行走的瘦小的人影,也許生命的誕生也未必都是值得慶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