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地招待上門拜訪的朋友,留飯是常規操作啊。”虎冢觀音爬起來喝了口茶,不算苦,熱氣熏出淡淡的香味,越過藓綠色液面,可以看見杯底沉着淺淺一層茶沫。
暴殄天物的泡法和所用的名貴茶具毫不匹配,但這又有什麼關系。
“至少在我媽那邊都是這樣的。”她看冼介一眼,為自己合理的理由又加上無懈可擊的佐證。
“我家孩子當然沒問題。”果然以放出媽媽的名頭冼介便飛速換了副嘴臉,“是那兩個臭小子太不知好歹了。”
邀請了就答應,禮節性地問一句「要添飯嗎」就光速秒答再來一碗,沒看到不歡迎幾個字明晃晃挂在自己臉上了嗎?
哥哥這樣順杆往上爬就算了,弟弟更是蹬鼻子上臉。
什麼「可是我一個人吃飯好可憐啊」,他知不知道獨自吃飯才是人生的常态,這都習慣不了,等着被社會淘汰吧臭小子。
“上午來我們家的是弟弟,剛剛黃頭發的才是哥哥。”虎冢觀音糾正他。
山崎冼介笑眯眯地說:“沒關系,都一樣讨人厭。”
“别一天到晚和小孩子計較。”她又喝了一大口,“還有,你這老頭語氣真該改改了。”
茶水見底後,她将杯子一推示意結束,吐槽道:“像飽受上司折磨而在居酒屋喝得醉醺醺說胡話的失敗中年社畜。”
“面對沒有禮貌的高中生,不需要有那樣的肚量。”
虎冢觀音斜睨他一眼,嫌棄道:“好雙标的成年人。”
“沒禮貌嗎?還好吧。”她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下今天兄弟倆的表現,“不都和你打了招呼?”
“哥哥是不太有眼力見,但弟弟添飯時說的「麻煩您了!」可是相當真情實感的。”她挑了下眉,“人家對你的勞動成功表達了強烈且真誠的贊許,結果還是「沒禮貌」「讨人厭」啊,真可憐。”
她在「強烈」和「真誠」二詞上刻意落了重音,轉折被「沒禮貌」和「讨人厭」一扭,最後留給「真可憐」的語氣又輕又淡,促狹明晃晃落在最後半句話裡卷了邊。
“不說他們了,”虎冢觀音用指尖敲了敲杯壁,“等等稻永和古見要過來一趟。”
被激起來的反駁欲就這樣被一句話刹停在半路,山崎冼介原本還想牢騷兩下,但他的視線在大小姐臉上巡視一圈,那對原本低垂着的眼簾緩緩一掀,對上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彎了彎。
故意的成分占了多少,不必多說。
“……我去找找他倆的杯子。”山崎冼介自覺結束哥哥身份的話題,收拾掉被爐桌上被兩個高中生堆成小丘的橘子皮,起身拐進廚房。
濕垃圾滾進它們應去的地方,分類工作他向來做得十分熟練。
虎冢觀音目送他消失在拉門後,整個人再次懶洋洋地倚了下去,但沒有躺下,隻是手一撐,臉再那麼一落,視線放空焦點,進入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的待機狀态。
屋外,停了半個黃昏的雪又斷斷續續下起來。
庭院沒有點燈,她将将隻能看到位于玻璃拉窗前被照亮的一隅夜景。黑暗由近及遠延展領域,吞沒掉來不及化在燈光裡的雪絮。
白天裡殘留的黑夜是陰影,那夜晚敞亮的光明該叫什麼呢。
“嗡——”放在桌上開着靜音模式的手機振了一下,下一秒鎖屏界面彈出名為倫太郎的消息提示。
虎冢觀音摁下指紋解鎖,此時山崎冼介的聲音隔着拉門傳了過來:
“這大晚上的,又下雪,怎麼讓他們過來了?”
手機上,角名倫太郎老實請教:「這題的切線為什麼這麼畫?」
“啊,這個啊,因為,我想快點嘛。”虎冢觀音點開發來的習題照片,因為自己是刷過的題,沒有花多少功夫就回憶起了解題思路,她一邊往手機上敲字,一邊将腦子艱難地分出半個回答冼介,兩件同時運行的事拉扯着她的注意力,以至于吐出來的字句斷斷續續,十分破碎,“有些事情,解決解決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