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林更年”這個外号可以令班裡和年級組裡那些不安分的學生聞風喪膽,她坦然認領,也不覺得被冒犯。
隻是,樓以璇日後若在學校聽到了,會怎麼想她?
床上的手機響了。
林慧顔從櫃子裡拿出一條許久未穿的睡裙,關好衣櫃門,走去接電話。
是她為數不多的好友——秦鳳茹打來的。
“喂,林大忙人今天忙完了嗎?”
“回宿舍了。”
“我也才練完瑜伽到家。話說你消息裡讓我把健身計劃發給你,幾個意思?監督我啊?”
“陪你。”
“你說什麼?陪我?!我沒聽錯吧林慧顔?你是受什麼天大的刺激了?”
“你結婚,我必定要去。你不是希望我穿得正式些?”
“……是,謝天謝地,你可算是開竅了。”
秦鳳茹的婚期在年底12月,二婚。男方是小她7歲的年下,頭婚。
她喪夫多年,又無兒無女的,二婚婚禮照樣風風光光地辦,不怕被人說三道四。
為了到時穿婚紗好看,不丢中年女性的臉,下定決心要在9月至11月這三個月健身,至少瘦到110斤以下。
100天瘦15斤,對于她這把歲數,難度還是很高的。
制定計劃之初,她就試圖說服林慧顔陪她一塊兒強身健體,心想兩個人相互鼓勵、督促,動力更足一點,效果更顯著一點。
但林慧顔根本不上套。
油鹽不進。
任她磨破了嘴皮子都無動于衷。
林慧顔個兒高,淨身高就足有169公分,日常不運動不健身的,也不見發福發胖。
所以她勸不動也懶得勸了,畢竟林慧顔的體重還不到110,減什麼減。
震驚之餘,秦鳳茹可沒敢“不識好歹”地嘲笑林慧顔善變。
她進一步慫恿道:“既然你都樂意陪我去健身了,不如咱們先約個時間去做做頭發咋樣?”
“做頭發?”
“是啊,要不你染個發?我看今年很流行什麼茶棕色冷棕色,你染的話,肯定一絕。咱二十幾年交情,我都沒見你弄過頭發,試試?”
“……”林慧顔不做聲,在腦中回憶着令她驚豔的樓以璇,也回憶着樓以璇惹眼的發色。
“我就實話實說了吧,你腦殼頂的白頭發,這幾年跟雨後春筍似的,一茬接一茬地在冒,你自己是看不到,眼不見心不煩,也不當回事。但我能看到啊,我替你急,急死了都。”
“……”原來,如此。
下午在樓梯間,樓以璇突然喊她的那一聲,就是因為看到了她頭頂的白發吧。
電話那頭長久沒聲,秦鳳茹忐忑到屏息。
好一會兒才又出聲:“咳,慧顔啊,忠言逆耳,你……”
“試試吧。”
……
上了兩天課,周四即九月四号一早,九輛大巴車就載着新高一的學生浩浩蕩蕩從天木中學出發去了郊區山上的軍訓基地。
各班班主任随行。
現如今大部分學校都是在校内軍訓,但天木中學堅持讓學生去山裡。
大巴車有序地行駛在蜿蜒但平坦的道路上,車窗外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夏日的熱浪在樹梢間翻滾,忽而一陣山風吹過,帶來一絲涼爽之意。
山路兩旁,形色各異的野花競相綻放。
經過開闊地帶時,能夠俯瞰山谷中的小溪。溪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随着海拔的不斷攀升,空氣變得更加清新,溫度也在遞減。
有精神旺盛的學生興奮了一路,“逃離”枯燥的課堂,怎麼不值得興奮?
林慧顔抱臂坐在第一排,正閉目養神。
置于鄰座的手機亮起了屏幕,震動聲随之将她喚醒。
是一個陌生号碼。
任由它震動到快自動挂斷了,林慧顔才拿起接聽,語氣淡漠地開場:“喂,你好。”
“林老師?”
隻這三個字,便讓林慧顔的心髒驟然一緊。
空着的右手握成拳頭,抵在左臂肘部,以防自己失神拿不穩手機。
“嗯。”
“您現在方便嗎?”
“你說。”
“是這樣的,我知道高一年級今天出發去軍訓了,我想去陪陪九班的孩子們。一方面可以借此機會跟他們打好關系,增進師生感情,有利于美術教學工作的開展。另一方面,我也想順便上山采采風,說不準以後可以申請帶他們到這座山上來寫生。”
樓以璇的說辭合情合理,沒有任何纰漏,全是為學生着想。
林慧顔卻晃了神。
——林老師,這個星期天你有空嗎?
——目前沒什麼安排。怎麼?
——那我們去爬山好不好?網上說小牛頂的楓葉紅了,風景很美。我查了下,徒步路線往返13公裡,耗時3、4個小時左右。我們不用爬完全程,走到哪裡算哪裡,散散心,看看景,釋放一下來自高三的壓力。如果太累,我們就找個清幽的地方坐下休息,我還可以順便采風,作一幅畫。下個月就要統考了,統考之後是校考,校考之後要強補文化課,我可能連睡覺的時間都很緊。
——行,周天上午我們早點去,帶點簡餐,中午就在山上吃,下午早點回。
——謝謝林老師。你最好了。
軍訓基地不在小牛頂,但兩座山挨得很近。
可再近,林慧顔也再未“順道”或“專程”去看過小牛頂的紅楓了。
有些風景,一生看一次就足夠美滿。
再不能要更多了。
“林老師,您在聽嗎?”
“在。”
“劉老師說,您是年級主任,需要征得您的同意我才……”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