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以璇背過身,拇指擦了擦耳機掉落地上時沾到的灰塵,然後戴回耳朵。再又撥散頭發,将其遮住。
軍訓基地并不像中學校園裡鋪的塑膠操場,有純天然的沙土地,也有水泥地。
還好她作畫講畫的這片是水泥地,不然耳機滾到沙土裡,夠髒的。
樓以璇不帶感情色彩的道謝,和她刻意回避的舉止,令林慧顔的心髒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可以和杜禾敏共享的耳機,卻不願意讓她碰一下。
是因為昨晚嗎?
因為她昨晚沒應邀進屋坐坐,讓樓以璇期望落空,由此對她産生了濃烈的負面情緒。
林慧顔收回的手又内扣掐住了掌心。
因她有意為之,沒按時修剪的指甲比上周更長了一點,掐起來也更痛了點。
戴好耳機後,樓以璇改變了主意,她沒把解下來的頭繩還給杜禾敏,而是套進了左手腕,緊緊貼着那隻米白色的智能表。
一黑一白搭配在她纖細白嫩的手腕上,更像是一套簡約時尚的首飾。
“杜老師,頭繩我用過,就不還你了,下次送你一個新的。”
“一根頭繩而已,你拿去就是了,幹嘛還以舊換新?我像那麼小氣的人嗎?”
“不像。”
兩人說說笑笑,根本看不出來她們才第三次見面。
杜禾敏熱心腸地幫樓以璇提起較重的畫包和折疊凳:“林老師、何老師,你們先去食堂,我跟樓老師把東西拿回車裡再過去。”
何歡點頭:“好。食堂等你們。”
停車場,東西放進後備箱,樓以璇轉了轉脖子,又抻了抻胳膊和腿。
像在做晨練。
“好久沒畫這麼長時間的速寫了,挺累的。”
“現在的工作,不是久坐就是久站。”杜禾敏靠在車身等她舒展肢體,“等下了山,去做個按摩犒勞犒勞自己。”
“好主意。”樓以璇已經盤算着讓陸靈暄帶她去做了,陸靈暄比她會享受生活,對這類店必定輕車熟路。
“走嗎?去食堂吃點。”
樓以璇是一點都不想吃,但她沒說,邁開腳往食堂方向走。
杜禾敏開朗外放,不拘小節,心也不夠細,沒看出樓以璇有什麼情緒上的異常。
“今天最後一天正式軍訓,晚上是文藝晚會,有學生和教官的即興演出。你們班學生那麼喜歡你,你得心裡有個數,到時可能會被他們起哄,要你表演一個節目什麼的。”
她不是頭一回帶班上山來軍訓了,這種事常有。
去年她就被學生趕鴨子上台,五音不全地唱了半首《小城夏天》。
得虧有班裡的學生救場,幫唱了後半首。
前往食堂的路走到一半,樓以璇忽然停住腳,故作嚴肅:“杜老師,我決定了。”
杜禾敏被她這突變的狀态搞得一愣一愣的:“決定什麼了?”
“我決定逃跑,防患于未然。”
“……!”
“所以杜老師,請你代我跟林老師、何老師她們說一聲再見,明天見。”
“……?”
不同于杜禾敏的呆若木雞,樓以璇心情暢快地狡黠一笑:“杜老師也是,明天見,祝你今晚好運。”
好什麼運啊她!
“樓老師,樓以璇,你别啊。”
杜禾敏直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試圖挽留,“咱能不能……”
“不能。”
樓以璇斬釘截鐵地拒絕,卻微笑着和她揮手說再見,“杜老師再見啦。”
小仙女倒是頭也不轉地走了,杜禾敏原地淩亂。
她這下要怎麼跟林老師交代啊?樓以璇晚飯都還沒吃呢。
樓以璇走得利落,真實原因不是害怕表演節目,真實原因是她沒調整好心态,面對林慧顔的心态。
她曾以為時間可以治愈一切,時間也的确短暫地治愈過她,僅限她在澳洲的那八年。
和林慧顔重逢以來的每個清晨與日暮,那些關于林慧顔、關于她和林慧顔的記憶就像潮汐般起起又落落,無法抵擋。
她愛她,這份感情從未改變。
但為了不讓林慧顔陷入困擾,為了她們能夠像普通同事那樣和諧相處,她隻能假裝不愛了。
每當和林慧顔相見,她都強迫自己戴上穩重而隐忍的面具,用以掩蓋心中澎湃。
可昨晚,所有的僞裝都在房門關上那一刻崩裂。
“假裝不愛林慧顔”這件事,太難了。
她還需要再多一點的時間來找回昨晚之前的心态,多一點,就多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