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幾分鐘前不一樣的反應是,樓以璇的心跳加速了,步伐也加速了。所以這次她不再猶疑,也不再逃避。
她要大大方方地走向她。
“林老師在等我?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沒什麼話,”林慧顔不等她站穩就邁開了腳,“跟我去一趟信息中心。”
“去那兒做什麼?”
“辦卡。”
辦什麼卡?聯想到方才坐不了電梯的尴尬,樓以璇恍然大悟。
林慧顔專門等她,是要帶她去辦能坐電梯的教師卡!
可她在這兒沒有宿舍,她上去也隻是……
“我來還杜老師褲子。”
怕林慧顔誤會她和杜老師在搞暧昧,樓以璇解釋,“上周在畫室不小心跟學生撞了下,水桶潑灑弄髒了褲子,是杜老師江湖救急借了褲子給我換。我和她身量相差不大,她的褲子我穿着也合身。周末去店裡買了條同款的,今天還給她。”
雖然杜禾敏和林慧顔都比她高幾公分,但杜禾敏着裝休閑,跟她更為接近。
杜禾敏的衣服褲子,她都能穿。
林慧顔就不同了。
她比樓以璇高出3公分不說,其衣着風格跟樓以璇那是完全不匹配。
樓以璇若是借林慧顔的西褲來穿,不但褲腳拖地,還滑稽。
因為她那日上身穿的是一件高腰正肩POLO衫,借杜老師的運動褲來穿才是上上之策。
林慧顔沒聽杜禾敏說起過這事:“嗯。你的課要用到顔料,以後可以備一兩身換洗的衣服在車上,或放在辦公室。”
“放了,後備箱。”
嚴格意義上的午休時間已到點,陸續有住讀生從宿舍樓出來,校園也變得熱鬧起來。
三五成群的女孩子結伴而行,蓬勃的朝氣在陽光下更加燦爛耀目。
“林老師、樓老師!你們也剛從宿舍出來嗎?”一女生追上兩人,正是教師節當天送她們紅玫瑰的那位。
“我不住宿舍,跟林老師辦點事。”樓以璇回答。
“哦。”女生本來想自己走快點去教室,忽然想起什麼,落後兩人半步。
樓以璇回頭看她。
女生又笑着跟上來:“軍訓後林老師染了頭發,跟樓老師頭發的顔色有點相似,我們就在讨論到底是同一種顔色,還是誰的深一點,誰的淺一點。”
林慧顔新染的頭發,樓以璇上周來上課時在食堂外的操場邊晃到了一眼,沒機會仔細看。
被女生一提醒,她這才又光明正大地偏頭看了過去。
相似嗎?不像吧。
“我剛辨别了一下,在教室裡沒有參照,乍看之下是相似的。但是在太陽底下,你們站在一起這樣一對比,光澤上就有很明顯的區别。”
“噢?什麼區别?”樓以璇饒有興緻地和她聊起了女孩子們偏好的話題。
“同樣都是茶色,樓老師的是暖色調,偏紅、偏棕,林老師是冷色調,偏青、偏灰。”
“描述得很精準,給你點個贊。”
樓以璇手動比心的“贊”,讓女生歡欣不已。
她笑起來也有酒窩,隻在右頰一個:“兩種顔色都很美,顯白!林老師、樓老師,我先去教室啦。”
“好,待會兒見。”
待女生跑遠了,樓以璇低低地笑了聲:“很可愛的女孩子。”
又尋求認同似的抛了個問題給林慧顔:“我們九班的孩子,跟其他班的孩子并無‘不同’,對吧林老師?”
主攻美術,走藝考升學的路徑,不是不務正業,也不是歪門邪道。
或許特立獨行、個性突出的孩子會多一些,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是藝術生,而是因為先天擁有的繪畫天賦使得他們在感知、整合各類别感官信息方面更為出色,也更為靈敏。
藝術生不等于差生,更不等于問題學生。
林慧顔隻用一個“嗯”字回答了樓以璇的問題,但樓以璇聽出來了那裡面的肯定與堅定。
普通學生卡的權限在教務處即可辦理,教職工卡的權限則需要通過人事部交由網絡信息中心處理。
那樣太麻煩了。
林慧顔為節省時間,便直接帶樓以璇來找信息中心負責人。
反正人事部發下來的卡都是信息中心給出去的。
到了辦公室門口,樓以璇拿出卡,準備遞給林慧顔,拿去開通電梯權限。
林慧顔沒接:“另外給你辦一張。”
樓以璇呆呆地應了聲“好”,收了卡,正要跟着林慧顔邁進辦公室,林慧顔卻突然止步。
微擡手碰了她胳膊一下:“算了,你在外面等我。”
樓以璇張了張嘴,約莫猜到林慧顔不讓她跟進去的原因:“那麻煩林老師了。”
“不麻煩。”
原本敞開的大門,在林慧顔踏入後被關上。
樓以璇隻聽見裡頭有一名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說話:“喲,林主任,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後面的,她就什麼都沒聽到了。
大約五分鐘,林慧顔開門出來,拿給她一張新卡:“權限跟天木中學老師的一樣,充了點零用錢,在食堂、超市都能用。”
樓以璇的“謝謝林老師”剛到嘴邊,林慧顔身後冒出個人。
“這就是你們班的美術老師?怪不得……”
男人笑得玩味,倒也算不得猥瑣,“林主任,什麼時候安排你們年級組的老師跟我們幾個職能部門搞搞聯誼啊?”
林慧顔沒拒絕,說了聲“年底再看”,輕輕抓着樓以璇的小臂往出走。
無意間的肌膚相觸,仿佛有電流穿過全身,令樓以璇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那是激動和喜悅的顔色。
是她内心深處難以抑制的情感在怦然綻放。
然而她必須克制。
她重重地咬了咬下唇,睫毛顫動着,眼神閃爍着,既有着對這份接觸的渴望,也有着對渴望可能被林慧顔看破的擔憂。
于是她緩緩地、小幅度地将自己的手臂從林慧顔手中抽出。
繼而低下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部表情,讓人無從窺見她内心的波瀾。
“謝謝。”
她輕聲細語地把感謝說出,尾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她在努力保持的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