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桑喉哽。
她聽出孫晟說的是反話。
畢竟她從決定這麼做,到這些事做成。
孫晟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态度立刻緩和下來。
讨好道:“我不是為了成全你和我雲兒妹妹嘛!”
這次輪到孫晟咬後槽牙了,“女俠路見不平,大義啊!”
因為田桑做了他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現在已經被田桑狠狠拿捏了。
就在一個月前。
田桑剛穿來時。
孫晟的青梅竹馬兼白月光楚雲兒被一夥專門拐賣妙齡少女的賊人擄走了。
他去縣衙打探消息。
就在那裡第一次遇到了田桑。
她當時懵懂不知穿越事。
嘴裡叫着‘帥哥’,還問孫晟要微信。
後來,她就稀裡糊塗被縣令打了闆子。
又稀裡糊塗暈倒。
撞開了一家做竹編生意的柳姓夫妻的鋪門。
而那柳姓夫妻正是那起綁架大案的賊首。
然後安複縣曆時大半年的重大人口拐賣案就這麼破了。
田桑成了功臣。
也成了楚雲兒的救命恩人。
更巧的是。
楚雲兒竟是當朝禮部侍郎楚懷安的女兒。
她被救回來的第二天。
楚家就來人宣布了她的身份,并将她接回大興城了。
從此,他們一個是鄉間低賤商戶之子。
另一個成了皇城裡的高門貴女。
門第懸殊,再無交集。
而田桑做的那一切。
恰好給了孫晟一個愛情事業雙豐收的契機。
将整件事梳理一萬遍。
結局對孫晟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可她是神仙派來拯救自己的仙女嗎?
孫晟不置可否。
田桑做完這一切後,卻執意留在孫晟身邊當個侍女。
孫晟看不破她的動機。
這才一邊讀書準備科考。
一邊提防她。
眼下是隋仁壽二年。
田桑不知隋朝諸事,但大勢她是曉得的。
她要在隋朝大亂前完成避世的準備。
然這裡是生産力嚴重落後的古代。
她偏又穿成個農村路人甲。
萬事銀錢開道,她一毛沒有。
最重要的野外生存技能,她更沒有。
當初,有了這計劃時,她就想容嬷嬷附身給自己紮兩針。
因為關于生存,她好像除了使錢,什麼都不會。
是個真正的腦殘手殘,哪哪兒都殘的現代啃老流中的主流。
而那些至關重要的生存技能,孫晟恰好都具備。
再加上有楚雲兒身上救命之恩這條線。
這便是她苦纏着他的原因。
就這麼簡單。
隻不過,再簡單,他們似乎也沒法坦誠相對。
“你在吃什麼?好香,我餓了,給我也來點兒!”
田桑聞到了一股清爽浸脾的味道。
四處尋摸。
最後定睛在未雨身後那火堆上。
未雨腹诽這女子無禮,往主子那兒看一眼。
孫晟沒說話,隻管盯着手裡的羊皮輿圖。
未雨無奈,取了一竹筒給田桑。
田桑将其攤在手裡一看。
隻是溪邊生長的普通綠竹。
擰開竹蓋。
正是那股清爽浸脾的味道。
是大米粥。
粥裡好像加了東西。
田桑細嚼,“是魚肉嗎?”
她再往那吊爐架看去。
果真看到溪岸邊有被丢棄的魚鱗和内髒。
再看那火堆上的吊鍋。
魚粥就從裡頭舀來。
火堆外圍放了一圈石頭。
石頭的縫隙間又插了些竹簽,簽上也有魚。
魚皮焦香,收縮露出潔白的魚肉,已經熟透。
“你那烤魚,再給我來兩條!”
未雨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恐的遲疑,“你方才都喝了魚羹了,确定要再吃兩條?”
說完又轉頭看向自家主子。
“你那魚就狗掌那麼大點,先吃兩條,都算是嘗味道的,大不了待會兒我再抓些還你,我抓魚可有經驗了!”
“她要吃,你就給她!”
孫晟雙眼仍舊落在那圖上,說話頭都沒擡。
未雨吞吞拔了兩竹簽。
田桑卻使眼色,要了最大的兩條。
“這魚怎麼這麼鮮甜呐!不放鹽也這麼好吃,還沒半點腥味,太好吃了……就是刺多點,你們不吃嗎……”
看神情,這絕對是她此生吃過最好吃的魚。
“你拿我圖幹嘛?”田桑順嘴問。
孫晟拿着圖,傾身問:“這圖,你從何處得來的?”
田桑不動聲色的藏起她眼中閃過的片刻遲疑,“朋友送的!”
“哦,友人相贈!”孫晟玩味的看眼輿圖,又說:“一般的輿圖都用絹帛或紙繪。你這圖,卻是用一整張北地的雪羊皮制成,上頭的墨是用特殊的技藝刺上去的,遇水不化,耐磨耐污。再看這皮的成色,圖是舊的,可這輿圖邊緣的切口卻是新的,且此圖六體俱全,字體乃小篆,還附了藩文……”
孫晟皺起眉,聲氣突然拔高,“這分明是一張官制的吉州軍事地域圖!被裁去的部分,該是這圖的制所以及軍帳内環扣撐拉的痕迹!”
田桑眨巴眼,微微點頭,“什麼是六體?聽你的意思,這圖質量不錯,原來是軍事地圖啊!”
孫晟無語。
“但我覺得,這圖千好萬好,有一點,非常不好!”田桑一本正經又道。
“哪裡不好?”未雨好奇。
“它沒畫山裡的路啊!就拿這三清山來說吧,那圖上就指甲蓋那麼小一塊,我一進山就兩眼一抹黑,而且全都是樹,一模一樣的樹,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田桑說完,未雨直接笑起來。
“你笑什麼?”田桑不解。
未風跳下來,說:“這裡不是三清山,是武功山。”
場面一度尴尬。
“你的目的是這山?”孫晟仰頭往遠處望去,山脈綿延幽森,足夠潛藏一切隐秘,“你進山要做什麼?”
田桑不假思索答:“看風景啊!”
然後從竹簽上咬下最後一塊魚肉,思忖片刻,“哎呀,不管什麼山,圖上也沒路啊,害我……迷路,被……狼……!”
田桑的舌頭和嘴巴好像突然不聽使喚了。
有些麻痹感,又好像腫了,肚子也疼起來。
她開始害怕,叽裡咕噜一番,還是表達不清楚。
孫晟将輿圖交給未雨。
坐回去,理了理深衣。
一臉風輕雲淡,“你中毒了。”
田桑愣住,突然指着孫晟,“&%*%……”
沒人聽懂她說了什麼。
除了孫晟。
“我沒給你下毒,是你吃的魚有毒,那魚叫箭墨,是這一脈山溪裡獨有的,身形如箭,通體墨綠,内髒劇毒,魚肉能緻人麻痹,腹痛腹瀉,吃多了也會死人,所以在你喝了一竹筒魚羹,再要吃烤魚的時候,未雨才有意要阻止你。”
“**&……%%”
田桑的嘴和臉腫成了魚皮的墨綠色。
風雨二人一頭霧水。
孫晟又聽懂了。
“以前,山裡的獵戶行至此處都是捉它來果腹,吃完再從溪邊摘些草藥解毒。”
“……*&%”
“我們也吃了,但魚羹和烤魚隻選其一,隻有你兩樣都吃了,因此我們的毒隻在腠理,大量喝水,拉出來即可。而你的,已入全身筋脈,需要吃些草藥解毒。所以你隻要告訴我那輿圖的來曆和此行的目的,我就讓未雨替你解毒。”
田桑這回沒着急說話,隻皺緊了眉,盯着孫晟。
沒一會兒。
她咿咿呀呀,伸手比劃一番。
意思是要孫晟湊近些,行為隐秘。
孫晟果真起身,慢慢湊近。
田桑說了一個名字。
霎時,一把抱住孫晟的頭,嘴對嘴,啃上去。
風雨大驚。
想沖上去做點什麼,但又無從下手。
他們把這看成了主子的風流韻事。
做下人的,自要回避。
最後,孫晟廢了老大力掙開,臉紅得一塌糊塗。
連滾帶爬退回自己那塊大石上。
才發現,田桑不是在輕薄他。
而是奮力咬了他一口。
田桑舒坦了。
因為隻要說出那個人,她就不擔心孫晟不給她解毒。
咬他一口,是讓他也變得跟自己一樣。
也算是報了戲耍她的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