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姐兒謬贊。”秦可卿笑着說：“這茄鲞做法複雜，也就偶爾饞了，才會做來吃。”
“但我有個疑問哦，今兒不是素齋宴嘛。”錦語突然打直球，充滿疑惑的說：“這茄鲞還用到了雞胸脯肉，算素菜？”
這樣的問題，别看超級簡單，但沒幾個人能回答。
回答是，算是亵渎了素齋。
回答不是，那麼為什麼要在點名吃素齋宴的時候，作為主菜端上來？
瞧瞧王熙鳳介紹的茄鲞做法，茄子，雞胸脯肉，還有香菇、新筍、蘑菇、五香腐幹以及各色幹果子。
名曰茄鲞，實際上也就跟茄子借了名，吃起來的味道根本就不像茄子。
“這是給老祖宗準備的。”王熙鳳突然道：“老祖宗上了年齡，自然不能單吃素。”
這話是說給錦語聽，更是給林黛玉聽的。應該不是錦語的錯覺，總覺得王熙鳳說這樣話時，隐隐透着一絲鄙夷。
鄙夷誰？
不會是她吧！
錦語扯扯嘴巴，笑得幾分薄涼。
“還是好好學學待客之道吧。”錦語突然道：“好歹來者是客，這位夫人如此說話，倒讓我好不自在，覺得不該随着薔大奶奶進這榮國府。”
錦語也是伶牙俐齒的主兒，自幼被家中寵着長大，除了她家人外，其他人錦語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錦語朋友的确不多，但那是她不走心，不太願意當襯托紅花的綠葉，不喜歡奉承其他人，所以才沒什麼朋友。
但其實如果錦語真心想交一個朋友，卻沒有不成功的。換句話說，整個榮國府包括隔壁甯國府，都沒有錦語看得上眼。
林黛玉不算，哪怕沒有上輩子的情分，第一次打照面，錦語那顆愛美的心，也覺得和林黛玉交朋友棒棒哒。
——好姐妹，可是一輩子的。
錦語自信能夠做到，而林黛玉......自然也能夠做到。
錦語就是那麼自信，也足夠信任林黛玉。
不過話說回來，錦語的擠兌，挺陰陽怪氣的。和林黛玉一個德性，怪不得上輩子能互相養着長大。
旁人覺得陰陽怪氣，林黛玉卻不覺得。相反處處都說到了林黛玉的心坎。
本來嘛，她的生母姓賈，還是榮國賈府的嫡出。另有庶出的姨母，就不說了。不是賈母生的，自然胡亂嫁出去就生死由夫家。
可賈敏是賈母的女兒，還是嫡幼女。她出生之時，賈赦已經長大成人，剛準備說親。
說來賈敏和賈赦的關系，算是最好的。賈赦的原配，還養育過賈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賈母說是疼愛女兒，實際上感覺就和疼愛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别。
如果真心疼愛賈敏這個親生女兒，那就應該清楚，女兒死了，娘家晚輩是要為其守孝的。
賈母不提，她是長輩，可是賈琏、賈迎春、賈探春這樣的晚輩，包括府裡的丫鬟婆子，都要為賈敏守孝。
時間不長，也就一年。林黛玉則要守孝三年。
林黛玉氣哪點，就是氣他們忘了規矩。昨兒還說林黛玉穿得素淨，不像其他表姐妹穿着豔麗華貴。
就連丫鬟們也穿紅挂綠，躲着偷偷的議論，說林黛玉沉默寡言，連笑都不笑一下，看起來就不好相處。
一開始林黛玉聽了還會生氣，但一夜過去，什麼氣兒都沒了。倒不是沒有把事兒記在心頭，主要是林黛玉明白，榮國賈府隻是外家而已，又不是她家，她來外家做客，反而将外家當成自己的家，才是最不懂規矩的行為。
可以說此時在林黛玉的心中，榮國賈府的姐妹，還比不上剛剛認識的錦語。
錦語說的那話，本身就是幫林黛玉抱不平，林黛玉很感動，幹脆就順着話兒，很留痕迹的幫着錦語擠兌。
茄鲞賈母吃了幾口，就被撤了下去。期間還招了林黛玉到她身邊坐，隻不過賈寶玉挨着賈母坐，林黛玉一過去，賈寶玉就有些動手腳，還叫着他擅自給林黛玉取的小字。
林黛玉厭煩得很，也就拿錦語做借口，說要陪着錦語，不讓錦語覺得，榮國賈府不懂規矩，連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知曉。
林黛玉此言一出，賈母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偏偏賈寶玉不懂看臉色，或者說一直享受偏愛，把自己當成正兒八經國公府繼承人的賈寶玉，并非不懂看臉色，而是選擇性的看臉色。
“颦颦，可是我做的哪裡不對？”
“别叫我颦颦。”林黛玉冷着臉，不是很高興的道：“我的小字，隻有長輩能取，你是我的長輩？”
被擠兌的賈寶玉當即紅了眼眶兒。
賈母頓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覺得林黛玉不該說這樣尖酸刻薄的話兒。
不遠處的錦語隻覺得神奇。
“賈寶玉是林姑娘的表哥吧。”錦語故作驚訝的開口：“什麼時候，外家的表哥，居然能代替人家親爹給取小字了。人家姑娘提出抗議，還沒說委屈呢，行事兒亂糟糟沒規矩的表哥，反倒覺得委屈了。”
“天啊撸，眼眶紅紅的，喲，還掉了下來。”
錦語誇張的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論陰陽怪氣，這一刻，錦語表示自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秦可卿低頭用手絹兒掩飾上翹的嘴角，王熙鳳也在笑，明目張膽的笑。“寶哥兒的性格，的确容易紅眼眶兒，不過鈕钴祿姑娘放心，寶哥兒也隻是紅眼眶兒，不會有其他多餘的舉動。”
——敢有多餘的舉動！
——老娘把他shi打出來。
錦語癟癟嘴，繼續陰陽怪氣：“這樣可不好，咱們八旗男兒，怎麼能動不動就紅眼眶掉眼淚呢。”
“的确。”王熙鳳贊同的點頭，一點兒都沒有平日那種‘大房二房相親相愛’的感覺。
還挺像抓準時間，該怼就怼，絕對不吃虧的心态。
和錦語的性格其實挺像的。
這一刻，錦語看王熙鳳，比看秦可卿還要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