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也沒有糾正它的說法。
盡管他的身份和心理醫生其實不太沾邊。
電腦上的灰色變淺了,光線越來越明顯,也許這代表着這個名為‘初代’的智能AI變得活躍了起來。
它在對面前的人類進行評估。
“你知道這裡是研究什麼的嗎。”
“大緻知道。”
屏幕上幾根線飛快的流竄過去。
由數據合成的虛拟少年音一針見血的道:“你是心理醫生,為什麼插手人工智能的事?”
人類好像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輕輕皺起好看的眉毛,面上帶着點浮于表面的苦惱,道:“嗯……我也不知道?”
乍一看,心理學和電腦程序,好像完全不相關。
他隻是受人所托,雖然不太明白把他一個文科生塞到理科生這邊的研究領域到底有什麼用,也還是來了。
在這之後,這個古怪的AI就再也沒說過話。
人類也不介意。他繼續看起了書,直到臨近傍晚,負責人下一次推開實驗室的門。
他走進來,看到的就是聽到動靜、早就提前把書收起來了的人,以及正中央亮起來了的電腦。
負責人看了那邊幾眼,什麼也沒問,隻是笑眯眯的道:“博士,真是麻煩你了。我送你出去吧。”
那人點了點頭。負責人回頭看了那台被嚴格保護起來的電腦一眼,屏幕漸漸黑下去,似乎極不待見他似的。
負責人在心裡歎口氣,收回目光,也不以為意。
初代脾氣古怪。他們有試着設定過這個AI的性格,想把它弄得外向熱情一點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研究後期的緣故,構成初代的算法是目前已知的最高級算法。在激活了它的自主推論程序後,這家夥就有了初步的可以看作是‘思考’的能力。
并且會清除掉任何植入到它數據鍊裡的程序。
所以不知道為什麼的,就變成了現在這麼個對研究人員愛答不理的性子。
實驗室的門關上。這裡又恢複了以往的黑暗,與安靜。
第二天,那個人又來了。
他帶了另一本書,坐在椅子上。
偶爾也會帶上筆和本子,記錄一些東西。到後來甚至在光腦上浏覽一些無聊的科普向視頻。
這人好像完全忘了負責人說過的要和實驗室裡的AI好好相處的話。就隻是自顧自的做一些事情,然後到點了就離開。
過了好幾天,之前出現過的少年音終于又響起來:“你在幹什麼?”
“嗯?”
人類把光腦投影出來的屏幕放大,展示給……他不知道那台電腦的攝像頭在哪,于是把佩戴着光腦的手擡高。
“沒什麼。我在看學生的論文。”
來自首都星最好的索倫森大學裡的學生的論文。
有關于心理學的。
“……為什麼展示出來?這是需要保密的東西,不是嗎。”
“你會把它們傳到星網上麼?”
人類笑了笑,“隻是一些課外作業。而且,那樣的話,實驗不就成功了嗎?我也不會來到這裡了。”
這台電腦——這個存在于這台電腦裡的AI,并不存在自我意識。就連剛才的疑惑,也隻是基于淺層的邏輯推論。
在實驗已經進行到最末尾的現在,它遲遲沒有通過圖靈測試。
初代沒有反駁這一點。
過了一會兒,合成音突然問起另一個問題:“你叫什麼?”
“我嗎?”
人類說,“我叫西瑞。”
“西瑞?”AI毫不客氣的做出點評,并且終于展現出它古怪的一面。“中不中,洋不洋。少見的名字。”
人類沒生氣,依舊态度平和,像在安撫一個幼稚的小孩,“也沒有啊。”
他很有耐心的解釋:“西是來源于藍星時期某個國家的姓氏,是另一個姓氏‘西門’的簡化……瑞的話,是祥瑞的意思。瑞雪兆豐年之類的。是很好的名字哦。”
AI接受了這個名字的解釋。
它的問題天馬行空,似乎是在算法庫裡随機抽取一段,進行模拟問答一樣,一如研究人員曾經對它進行過的測試。
“那你的外語名是不是‘西瑞爾’?很像。不用找别的名字了。很方便。”
人類笑着否認:“我沒有外語名。也不是人人都有好幾個名字的。我隻有這一個名字。”
電腦屏幕上好像死機了似的,突然劃過一大片灰色方塊。
初代突然道:“我沒有名字。既然那不是你的名字,可以是我的。那我叫西瑞爾好了。”
真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不過這個問題倒是有點出乎人類的意外。他看了眼實驗室另一邊放着的檢測儀——那上面的進度還停留在【98%】。一動不動。
人類心想。信息網絡方面,果然不是他擅長的方向。
這些話也是觸發到某些關鍵詞,由程序拟合出來的吧。
聽起來明明已經和真人沒什麼區别了。
他拒絕了,語氣依舊溫溫和和的:“不可以。我沒有為你命名的權力,抱歉。”
“為什麼?”
“你有名字了。”
“這是一個編号。”AI一闆一眼的說。
從星網中搜集到的所有資料裡,近乎百分之百的回答,都在表明‘初代’隻是個編号。
如果實驗失敗,之後還會有‘二代’,‘三代’。
“抱歉。”人類還是這麼說。
實驗室陷入寂靜。
電腦屏幕上的光在滿屏的灰色中持續了一段時間。
然後毫無征兆的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