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鑒定一下星際熱門雨夜
裴清于去上帝國語課。
這個姓林的老師真的有點煩。
除了一般的發音教學和組詞造句外,他十分熱衷于跟裴清于聊天,即使學生說不利索也沒關系,可以寫出來嘛。
“最近一周過的怎麼樣?”他問。
“不錯。”
“都做了什麼呢?”
槍戰、竊密、卧底、還有刷題。
“沒什麼。”
課間的時候又聊了幾個無關痛癢的話題,這似乎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通過聊天來提升口語能力。
“心情怎麼樣?會覺得做某些事感到很疲憊嗎?”
“不錯。”
“不錯這個表述方式也可以用‘還行’‘挺好’來替換,要試試嗎?”
“不了。”
林老師笑了笑,這還真是他見過最難辦的病人。
下課後,裴清于還是要搭星軌回去。
陸時琛站在樓上目送他。
這個人有時候很會妥協,但有時候又擰得過頭,就像厭世和野心同時矛盾地出現在他的身上,他在厭惡世界和對抗世界中形成一套獨有的處事規則。
這個規則保護别人的同時也保護他自己。
捉摸不透,像一團霧。
人走遠了,再看不到背影。
陸時琛收回視線,轉過身給“老師”打去通訊。
“林醫生,他今天有沒有多說幾句話?”
林醫生還在書房裡,一張張看裴清于寫的東西,他把今天的情況如實說了,又補充:“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但病人消化地很好。”
陸時琛有點坐不住了,雙手握緊石欄杆:“很好還會這樣嗎?他有時候會有無意識地自……”
“抱歉殿下,消化不好可能活不到現在。”林醫生不得不打斷他有些激動的語氣,“病人遭受的事情可能不是短暫的事變,打個比方,他可能曾經長期生活在某種高壓環境下,而您說的自我傷害行為隻是一種排解手段,現在來說也可能是應對壓力時的習慣。”
林醫生頓了頓,接着說:“您可以嘗試着矯正他的這種習慣,但不能操之過急。”
“要怎麼矯正?他平時都不怎麼樂意跟我說話,我又不能逼着他說。”
你看,又急。
“這個……還是不能操之過急。”林醫生溫言道。
“你們能不能派幾個年輕點的醫生扮成學生去學校裡和他交朋友?找幾個脾氣好點的,他脾氣不好……”陸時琛察覺到自己語速有點快,蹙眉道,“我沒急。”
“……”
林醫生:“我知道您是盡快看到成效,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上次你就說要盡力了,這又過去一周了,”陸時琛頓了一下,“我沒急。”
“我沒急。”
林醫生:……
林醫生:你裝完了嗎?
*
晚自修的時候下雨了。
裴清于從小圖書館出來,雨絲涼涼地打在大理石階上,門前的山毛榉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天氣冷下來再加上下雨就很少有人出來自習了,大多都窩在溫暖的宿舍裡,南區的宿舍還有複古式壁爐,城堡大廳經常燃着白蠟木舉辦聚會。
裴清于提前帶了傘,抄小路路過實訓樓回宿舍區。
走到一半雨大起來,雨滴打在傘上發出悶悶的聲音,哥特式建築的教學區像是一片冷肅寂靜的黑色森林,穿梭其中,如同走在上世紀潮濕的街頭。
世界都模糊起來隻有不遠處的燈光泛着六角形的光。
已經很晚了,實訓樓裡的人都走空了。
裴清于視線掃過,看到漆黑的實訓樓前似乎站了個人,他走近認出來是冉潼。
——好想裝作沒看見。
……算了。
冉潼有時候訓練不看時間,會定個鬧鐘,今天關掉鬧鐘後忘了時間,再出來時,整棟樓的人都走光了,剛好碰到周二模拟艙器材維護,電梯停運,現在連燈都熄滅了,黑漆漆的。
下雨聲嘩嘩地回響在空蕩蕩黑魆魆的走廊,好像有人在黑暗中跑來跑去,激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他就從樓裡出來了,結果下樓時沒看清台階,直接摔到了腿。
血順着膝蓋流了一路。
雨越下越大,冉潼穿的很薄,在門口站一會膝蓋上的傷口都凍凝固了,渾身冰涼。
冉潼一邊試圖活動膝蓋一邊看着突然出現的人。
漆黑傘面微擡露出來人精緻白皙的下颌,細白的手指握着漆黑的傘柄,他手裡還有一隻小小的手電筒,發出朦胧的暖光。
冉潼似乎好受一些了。
雨還在不停落下,打在石階上不斷濺起水花。
“你是來接我的嗎?”冉潼問,同時側身把受傷的腿藏起來。
冉潼能問出這種話,裴清于絲毫不意外,畢竟他之前的世界裡他是唯一的世界中心,太陽升起來的唯一意義就是照亮他,不然太陽就是個小破燈籠。
跟陸時琛一個死樣子。
裴清于知道跟他解釋這些沒有意義,理所當然地應了。
而且他還挺想知道冉家的秘密的。
冉潼纡尊降貴地往前挪了兩步,其實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忍是能忍。
但裴清于來了,他就沒那麼想忍了。
“我腿受傷了,你來扶我。”
裴清于看到他被血濡濕大半的褲管,輕歎口氣,把傘遞到冉潼手裡,半蹲下身:“傘太小,我背你。”
冉潼這時候倒矜持起來了,裴清于又催了一聲,冉潼這才趴到他的背上。
裴清于肩膀上沒什麼肉又硌人,冉潼一隻手打傘,另一隻手抱着他的脖頸還要拿手電。
他比裴清于要高小半個頭,這樣緊貼着就像是他從背後抱住他一樣。
意外地暖和,又軟軟的,小圖書館最近提供的飲品是蘋果熱橙茶,裴清于在裡面呆久了,身上也甜絲絲的,像暖烘烘的橙汁。
冉潼把頭放在他肩膀上,耳朵貼緊裴清于側頸的動脈,手臂又收緊了些。
好暖和。
雨勢沒有減小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大,整個校園的人都像蒸發一樣,空蕩蕩的,隻有鋪天蓋地的雨聲。
三央區誕生之初,就是這樣下了一百萬年的雨。
渾噩的新生之地,隻有彌漫整顆星球的雨季,漫長的百萬年後才有了生命。
水循環生生不息,或許這一場雨早就已經落過了。
“裴清于。”
裴清于悶悶地“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明天我生日,你會送小時哥去嗎?”
“我和埃裡約了去看鬼金羊,他想讓我看看他新改裝的關節……”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冉潼捂住嘴。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冉潼把額頭貼到他白皙的側頰旁。
别找借口了。
選我吧。
“你發燒了?”裴清于發覺他貼着自己的額頭滾燙。
“說些我喜歡聽的,”冉潼抱他抱得更緊了,眼睛睜得很大,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你哄我開心嘛。”
……喝假酒了吧。
“我送你去醫務室。”裴清于側目看他一眼,眼尾如淡墨橫掃。
“你别對我這麼不耐煩。”冉潼冰冷的臉頰緊緊貼着他的側頸,小聲埋怨,“小時哥從來不這樣對我。”
“那你可以給他打個通訊,估計他還是會讓我來接你。”裴清于無所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