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拿起瓶子,取出裡面一條半透明的小魚,放到耳朵裡。她感受到一陣冰涼的觸感,然後就聽到了那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這是我去去去問太宰他們要的。也不不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玩起了大大大逃殺——所有人都被他們吓吓得到處亂跑。”
渡渡鳥嘟哝着:“我好好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們,當時他們還在吓吓唬人,說要把他們抓去當人體實實驗素材。這句話還是我我我拜托坂口安吾寫的。”
“沒錯。”羅麗娜說,“我飛到那裡的時候真的被吓一跳。竟然真的有子彈,而且差點就擦到我的羽毛了!”
“诶诶诶!”
愛麗絲擡起頭,震驚地看着卡羅爾。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卡羅爾先生,你你你會說話了!”
“是你能聽聽聽懂我的話了。”
卡羅爾有些無奈地回答。
愛麗絲有些無措地貼着渡渡鳥。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其實動物會說話在她以前的世界觀裡是很正常的事情,隻是渡渡鳥一直都不會說話。
因此過了一會兒,她才突然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你就是騎士先生!”她吃驚地說,“你和騎士先生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就是騎士先生說起話來沒有那麼結巴!唔,至少他唱歌的時候沒有那麼結巴……”
小姑娘又糾結了起來。她看着渡渡鳥那對灰藍色的眼睛,兩隻手環住膝蓋,也不在乎自己正在一汪水泊中了。
“他還給你唱過歌?”
羅麗娜問。
“我還給你唱唱唱過歌?”
卡羅爾問。
“嗯。”愛麗絲說,“你還說那是你自己寫的歌曲,但我能聽得出來,那是《我已付出所有,毫無保留》的曲子。”
卡羅爾有些尴尬地“哦”了一聲。伊迪絲則是突然叫嚷起來。
“伊迪絲想要聽歌!”小鷹說,“伊迪絲想要聽姐姐唱歌!”
“啊,我可以把那首曲子唱給你們聽。”愛麗絲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唱好……”
“那就我我我來唱吧。一邊走走一邊唱,這樣等我們唱唱唱完歌,就到可以烘幹身上衣服與羽羽羽毛的地方了。”卡羅爾說。
他像是以前一樣攏着這三個孩子,讓她們跟着自己。他則是費力地在水中前進着,同時唱着一首歌。
當然,并不是那首與《我已付出所有,毫無保留》有着相同曲調的歌。而是另外一首。
“晴朗的天空下,小船兒
如夢似幻地緩緩飄蕩,
那是六月的傍晚。
“三個小孩依偎在身邊,
眼神熱切,側耳傾聽,
求我唱首簡單的歌。”
卡羅爾唱得很慢,但在唱歌的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結巴。愛麗絲緊緊地抓着渡渡鳥的羽毛,在水中走着。羅麗娜輕輕地發出一聲類似于難過的鳴叫。
伊迪絲也跟着輕輕地哼了起來:
“晴空早已黯淡,
回音消隐,記憶遠逝,
時間殺死了六月。
她的幻影仍萦繞我心,
愛麗絲行走在天地間,
清醒的人與她無緣。”
愛麗絲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努力不讓自己哭泣出聲。吸蜜鹦鹉用腦袋蹭了蹭她的頭發,用力地抱住她。
“孩子們等着聽故事,
眼神熱切,側耳傾聽,
歡喜地依偎過來。
她們身處奇境中,
日複一日地做着夢,
直到夏日已消逝。”
歌聲輕輕地回蕩在空空的世界裡,就像是某天落日的餘晖,或者黎明前魚肚白的光芒,隻存在于某個短暫而又彌足珍貴的時刻。
“順着小河向下漂流,
徜徉于金色的光芒,
人生難道不是夢一場?”
等到最後一句唱完時,他們已經又來到了那個愛麗絲匆匆忙忙逃離的大廳門前。
“愛麗絲。”
“嗯,卡羅爾先生……”
“我們和愛麗絲,我是說那個在我們世界活過的愛麗絲也有這麼一次出行。我們當時被一場雨擊中了,渾身濕漉漉的,于是就這樣唱着歌來到了小屋裡,在火爐邊烤了火。那真是一段非常美麗的回憶。”
真奇怪,這時候卡羅爾突然不結巴了。也許讓他結結巴巴的從來都是他自己的心理問題,卡羅爾其實是個非常膽怯和容易自我懷疑的男人。
但這個時候他不能膽怯,他必須表現出成年人應該有的樣子。
“聽上去真好。”
曾經是女皇的愛麗絲小聲說。
“但我們現在也有一次這樣的旅行了。”
卡羅爾用翅膀摸了摸愛麗絲的腦袋:“這次的旅行同樣也非常美好,我會永遠記住的,愛麗絲。在我們短暫的生命中,它會光輝燦爛到最後一刻。”
愛麗絲用力地咬住嘴唇。
“我也不會忘記的。”
她說:“我永遠記得,那天夕陽下騎士先生給我唱的歌,還有今天卡羅爾先生唱的歌,還有我們一起渾身濕漉漉地走到這裡……”
羅麗娜沒有說話。她使勁地看着愛麗絲,就像是在彌補過去的某些遺憾。
“你也是我的妹妹。”
她說:“笨蛋!你也是愛麗絲!我會永遠記住我們之間的相處。哎呀,你真的太笨了,我真的放心不下你……”
說到這兒,這隻驕傲的小吸蜜鹦鹉真的哭起來了。她用力地抱着身邊的小鷹,小鷹也很難過地看着愛麗絲,就像是知道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見面似的。
“姐姐。”她傻乎乎地說,“你們别哭了。”
愛麗絲沒有哭。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然後她推開門,獨自走進了大廳。這一刻她比之前所有的時間加起來都更像是一個小女皇。
她走進來,看到夏章霧還有費奧多爾。
大人們正在等她。
夏章霧的手中拿着個外表和水晶球一樣的音樂盒,他對那個眼圈紅紅的小女孩歎了口氣。
“還有一點時間。”他說,“天還沒有亮。”
其實這裡的隔音效果并不怎麼樣,他們在外面說的話他全能聽到。導緻的結果就是夏章霧感覺自己就像是什麼兒童漫畫的終極反派,以至于有點輕微的手足無措。
但愛麗絲隻是搖了搖頭。她沒說話,隻是用力地露出微笑的表情,像是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再也控制不住哭聲,就會哭得不像個樣子。
于是夏章霧沒有勸說。
他隻是再次拿出手槍,然後對準手中這個孩子的玩具——或者說比起玩具更像是某種刑具的東西,扣下了扳機。
“咔哒”聲。
很清脆的聲音。
讓眼前的一切都消失的聲音。
眼前隻有黎明前最後幾分鐘的夜晚,還有天邊一線魚肚白的光澤。
“你知道嗎?在英格蘭,孩子死亡後,人們會把她生前最喜歡的東西丢入墓中。其中有糖果、有珍貴的照片,也有生前的玩具。”
夏章霧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的天空,然後突然這麼說。
“這是人們對死者的祝願。他們希望那些人能夠在死亡的世界裡享受永恒的幸福——而玩具就是為了幸福而制造出來的。”
費奧多爾安靜地看着他。
他把手輕輕搭在了夏章霧的手上,沒有說什麼話。在距離黎明隻有幾分鐘的時間裡,隻有夏章霧那仿佛自言自語的聲音。
“所以它真正的身份其實不是玩具。或者說它不僅僅是玩具,對嗎?”他說,“它其實也是一個陪葬品。”
“你現在不應該想這個。”
創造這個世界的神明似乎歎了口氣:“根據我的觀察,你真的該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親愛的主角先生。”
“不過幸好我給你準備了充足的假期。”
它想了想,很樂觀地說:“親愛的主角喲,接下來就好好感受接下來幾個月沒有文學負面體的生活吧!我們可以幹點開心的事——談個戀愛怎麼樣?”
……
「名稱:愛麗絲漫遊仙境及鏡中奇遇
塔羅象征:逆位女皇——停滞不前的迷失
怪物類型:陪葬玩具
現世形象:永恒往複的音樂盒
墳墓中的玩具寄托着對死後世界永恒快樂的希望,但當人類開始為了玩耍而玩耍時,在沒有終點的遊戲中,他們亦會迷失為玩具的一員。
那艘因為榮耀而長存的特修斯之船,現在到底還是那艘榮耀的船隻嗎?
那篇因為某個午後随口講成的童話,現在還是那個讓她聽了會微笑起來的童話嗎?
守則:為生命帶來永恒的不死——也許對人類而言,永恒就是對自我最大的背叛。
解決方案:打破它,它隻是個玩具。」
一隻手挪動鼠标。
寫着大綱的文檔被作者輕巧地關閉。
故事到此為止,正式結束。
——在三次元的世界裡,從來都沒有名為“永恒”的事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