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鏡清淡的嗓音宛如一道清風,卻在謝夫人心中掀起了萬丈狂瀾。她雙手交握在一起抑制自己的顫抖,“辭鏡,你這是……在怨恨娘親嗎?娘親隻是,想看到你和辭樹成親生子……”她不是個貪心的人,不要求自己的兒子門能成就多大的功業。在她原本的人生規劃裡,她會看着她的兩個兒子成家立業,他們一家三代,平淡幸福地度過一生。
可是就連這樣平凡的願望,她這輩子也無法實現了。
“娘親就沒有一點私心嗎?”謝辭鏡又道。
“你……”
“夠了!”謝父大喝一聲,“謝辭鏡,你就是這樣對你娘親說話的嗎?”
“别、别兇他……”謝夫人慌忙安撫自己的夫君,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她沒想到,原來她的兒子什麼都知道。
她對謝辭鏡謝辭樹婚事的執念,歸根結底是源于對橫死的不甘。原本,她可以像個在她這個年紀普通的婦人那樣,為自己兒子的婚事操心。她一遍一遍地把路過的适齡少女拉入幻境,盡管兒子并不喜歡她們,可她仍舊樂此不疲,因為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仍然活着。
那個叫雲香的姑娘竟然讓她的兩個兒子都動了心,她以為這次會不一樣,沒想到,她并不是他們一家能随意擺弄的人。
“娘親,我從來不後悔做您的兒子,您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娘親,下輩子,我還來做您的兒子。\"謝辭樹道。
“好。”謝夫人唇角微揚,緩緩一笑。她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夫君、好姐妹,感覺心中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慢慢消解,其實她這一輩子雖然短暫,但除了那一場意外,已經足夠令人豔羨。
執念支撐着的幻境一瞬間轟然倒塌。
*
雲香死死抱着大蛇,阻止它再搞破壞,“這可是棺材,你不許亂動,萬一有什麼事可怎麼辦!”
青一被小姑娘暖香的懷抱抱着,頓時什麼都忘了,哪還顧得上那幾個破棺材。他卷起雲香讓她坐在自己身上,準備帶着她回家。
天知道他從冬眠中驚醒發現她不在洞穴裡時有多麼擔憂。
他一直是知道謝府的存在的,但彼此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他就沒放在心上。
雲香被大蛇帶着往回走,她揉了揉後頸,突然感覺胸前有什麼東西燙熱,掏出來一看,是一塊玉佩。
玉佩?
她似有所感,扭頭看向謝家墳墓的方向,卻隻看到了一片荒涼,一個小土堆都沒有。她懷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繼續看,還是什麼都沒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謝家兩兄弟的身影由透明變得越來越淡,他們都注視着被一條大蛇卷着的姑娘。
心中卻各有所想。
謝辭樹看到雲香拿着那塊玉,心中一片火熱,想道:“她難道還記得我嗎?那她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謝辭鏡想的則是:“雲香,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
地府。
一個鬼差着急忙慌地闖進閻羅殿:“閻君,謝大人回來了!”
“哦,他這一回曆劫,曆的可真夠久的,本君都以為他是貪戀人間繁華不肯回來了!”
“謝大人和那婦人有母子情分,必須得償了她的心願才算情盡,謝家又出了那樣的事,時間久點在所難免嘛。”那鬼差道。
“好了,不必啰嗦,謝必安在哪兒,把他給本君帶過來!”
閻羅殿陰森肅穆,謝辭鏡,不,現在應該叫謝必安,穿了一身白衣,臉色也是病态的蒼白,他朝閻羅王一揖道:“多謝閻君出手相助。”
他成為白無常不久,七情六欲未斷,必須到人間曆劫還完諸多緣債方可繼續任職。此次原本他隻需要簡簡單單當一世謝夫人的兒子便可,誰知世事難料,出了那樣的慘事,原本他曆劫會失敗,是閻君幫助謝夫人編織幻境,他才得以成功曆劫。
“謝兄弟不必客氣。”閻羅王大手一揮,十分豪爽地拿起一本緣債錄,“讓本君看看,你還有什麼緣債未了……咦,你這……怎麼又多了一個情債……”
謝必安臉上神情不變:“那下一世,便讓屬下去曆情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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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香始終搞不清楚關于謝府的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尤其是身上多了一塊玉佩之後。但她不是那種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想不清楚索性就不想了。
她出去的時候還是深冬,但這會兒積雪已經開始融化,春天就要到了。
雲香還是有些高興的,畢竟漫長的冬天實在是太無聊了。而且春天來了,天氣變暖,林子裡可以吃的東西變多,就算她迷路了,也凍不死她餓不着她。
是的,她要計劃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