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戴着面紗,穿着華美的長裙,坐在做工精細的椅上。巫帶領衆人朝她頂禮膜拜,無比虔誠。如果不是女孩身上一圈又一圈捆着的金繩和腳下放着的無數枯枝,或許他真會以為那是城裡某位新得榮寵的貴族公主。
那女孩聲淚具下,奮力掙紮,輕紗随風緩緩飄落時,他就瘋了。
他忘了自己還身在人堆裡,無視了周圍投來的狐疑視線。他背上有塊去不了的奴隸烙印,随時都會被抓回去,成為下個祭典的供品——
但他全都不在意了。
阿璃很痛,阿璃很傷心,阿璃很難受......阿璃要死了!
「如果——!我死了——天會下雨!好——!我可以赴死——!」
耳畔回旋的明明是熟悉的聲音,卻又竭斯底裡得那麼的陌生。
他往祭台走去的腳步倏地一頓。
「你聽着——我死了——我愛的一切——不能死——!」
他早已淚流滿面。他知道阿璃想保護他平安離開,也想讓他照顧好叔叔和阿姨。隻是阿璃她不知道,她記挂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火轟地一把往上猛燒,阿璃嘶啞的哭聲消失在火光之中,而行徑古怪的他也被人扯離了祭台。
叱罵聲在他耳邊此起彼落,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喉嚨苦澀得發疼,但這一切都不及胸口處的痛來得清晰、強烈。
世上已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事——他奮力掙脫那些試圖捆綁他的手,從衣襟裡掏出他之前又偷偷從外面撿回來珍藏的紅豆手鍊,放在嘴裡狠狠一扯。
紅豆零落地撒在地上,憤怒的拳腳仍不斷地落在他身上,他甚至還能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被打得鼻青眼腫,卻仍艱難地扭着脖子,腫得隻剩兩道小縫的眼睛吃力地望向祭台。他狠狠地咬破了含在嘴裡的兩顆紅豆,混着血水咽下的時候,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無數次從夢裡醒來之際,吻世都渾身發疼,冷汗直冒,眼角還帶着半幹的淚。想來他前世死得凄慘,轉世之後,身體仍記住了當時死去的痛苦。
隻是糾纏他内心的,卻是守護不了至愛之人的絕望。
懷揣着這段屬于某個叫阿望的人類的記憶,吻世隻要遇見需要幫助的人類,都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
掉在河裡快溺水的人、在雪山上遇見雪崩的人、在荒郊野嶺中被野獸包圍的人......
他以自己低微的靈力,無數次幫助完人後,靈石就會響起一聲輕微的喀嚓聲,應聲而裂,但他每次都會即時回到靈力充沛的地方,快速地将那細小的裂縫給重新填補上。來來回回,有時候裂痕深一些,療愈的時間便要長一些,過程也就更痛苦難受。
即便如此,吻世仍然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他不想和記憶裡的阿望一樣,隻能絕望地看着重視的人死去。隻要有能力,他一定要盡力去救。
這樣的他一天天長大,修為也在努力不懈的修煉中逐漸提升。
一次,紅塵落了暴雨,吻世在傾塌的山泥中救人的時候,因為靈石裂得太厲害而暈倒在泥裡,被路過的風神無垠救了回去。無垠把吻世帶到一處山洞中,用自身靈氣修複了他的靈石,在他醒來之後瞪着他問:「靈石裂了,你不知道?」
吻世緩緩點頭,有些氣虛地道:「我知道......」
無垠眼睛瞪大了些,「那你還救!」
吻世垂眸,「不可不救。」
無垠聞言不語,沉思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開口道:「行,那你救你的,我救我的。」
吻世茫然擡頭,一臉不解。無垠突然露出一個得瑟的笑容。
「小風靈,我收藏的好東西可多着呢!随便摳點仙丹粉末都能給你修靈石,你說厲不厲害?」
吻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神奇的東西,雖然抱着一絲懷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厲害吧?......那你當我的徒弟!」
吻世搖頭,「我不想。」
無垠頭往後一頓,錯愕地問:「為什麼不想?」
吻世又搖搖頭,「不知道,但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