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雖然不想用這種方式與你道别，但我還是想讓你記住我美好、無所不能的樣子......」

是淩岚的聲音。

「雖然很想這樣說，但我好像還是不夠堅強。我好想看看你的臉，聽聽你說話的聲音......」

紅豆的笑容僵住，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幹二淨。藍燕從她手中飛起，撲棱着翅膀落到地上，仍傳遞着淩岚那微弱的話語。

「紅豆，回家吧......回來送送我，好嗎？」

***

廚房内，竈上的蒸籠冒着煙，透着臘味的香氣。

載塵下廚時總習慣把孩子都趕到廚房外面，以免他們到處亂碰的時候燙傷割傷。但現在，載塵在竈旁忙活，旁邊地上卻坐着幾個托腮的孩子，看着他頻頻來回的身姿，眼裡都透着閃光。

半靈孩子失去了靈氣的守護，沒有以前抵禦寒熱氣的能力，比起靈更趨于人類的體格，所以廚房裡火光旺盛的竈，對他們來說就是個大暖爐。孩子們搓着手，巴巴地望着蒸籠流口水。

「土地公，臘味飯什麼時候做好啊？」

「快了快了！」

載塵煮飯回話兩不誤，還抽空瞄了孩子們一眼，頓時吓了個心驚肉跳。

「手！手給我拿開！我臘肉夠多了不需要你給我烤肉，還不離遠點！」

一行孩子聞言都挪了挪屁股，意思意思地齊齊往後移了小半步。

不多時，臘味飯煮好了，載塵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掀開了蒸籠蓋，一團濃濃的白氣倏地掙脫蒸籠的束縛，一股腦沖上天花闆。

「哇——好香啊！」

「好像父親以前給我們做的味道！」

這一句出來，本來興緻勃勃地笑着的孩子們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們慢動作往後扭過頭去，怕在土地公的臉上看見傷感的表情。

隻是載塵不但沒有不悅，還笑眯眯地喊了一聲：「真的嗎？那太好啦！」

孩子們都不明所以，往日隻要他們提起與人類相關的事情，載塵都會突然安靜下來不說話，因此他們都笃定，土地公并不喜歡人類。

可今天......孩子們兀自偷偷摸摸地想着：難不成，土地公轉性了？

半靈孩子們頭腦簡單，思考的部分流于表面，思緒在聞見飯香的時候都随着風飄走了。載塵用勺盛出一碗碗熱騰騰的臘味飯，孩子們都伸出兩手去接，還甜甜地朝載塵喊「謝謝土地公」，逗得載塵眉開眼笑。

待孩子們都捧着碗跑出廚房後，載塵又重新蓋上蓋子，在竈下方添了些柴火。他朝窗外望去，故芒帶着幾個較年長的半靈孩子，正在地裡将那些幹枯發黑的花草拔除。

這一批花草是初春種下的，秋天那時還開得鮮豔奪目，滿山的粉紅、鮮黃、粉紫......美得醉人。雖說冬日裡枝葉會進入休眠期暫時不開花，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大規模地發病枯死。

載塵郁悶地歎了口氣，眺望故芒那幾個孩子彎腰忙活的背影，即使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清楚他們此刻一定是很難受的。

在那件事之後，半靈孩子失去了靈氣，失去了喚出靈獸的盼望。對這些半靈孩子來說，照顧好這片土地，看着滿山的生氣盎然，便是他們餘生最大的念想了。

天氣太冷，孩子們都跑回主屋裡吃飯，載塵仰首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聽着柴火在竈裡偶爾發出的清脆響聲，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這些孩子的情形。

母親散後，載塵的世界又變回灰白的一片。他就像丢失了魂魄似的，雙目無光，每天無所事事，無日無夜地埋在母親留下的書中，精神好些的時候就認真看，精神差的時候就随意翻翻。

他聞著書本陳舊的味道，就有種母親還在自己身邊的錯覺。隻是每次載塵在恍惚中轉過頭去，都見不到那溫柔熟悉的身影，隻有他的靈獸慢吞吞在書頁上艱辛地翻爬的傻樣。

慢吞吞愛啃書，一開始載塵還緊張得拎起慢吞吞的尾巴，吊着牠破口大罵，後來卻發現是自己整天窩在書堆裡，連靈氣之物都忘了找來吃，才害依賴他靈氣存活的慢吞吞餓得要嚼書。而且載塵發現，慢吞吞從來都不咬母親最愛的那幾本書，那兩隻小得可憐的眼睛總會吃力地摸索一番，挑些普通的書下嘴。

或許是看到慢吞吞也在賣力地生存，載塵忽然就想通了。他尋了個天朗氣清的午後，将母親的書全部放進存物袋裡，又給自己洗漱了一番，整理得幹淨舒爽後，久違地帶着慢吞吞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