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草木生靈塗炭,四靈的靈氣隻出不進,逐漸顯露疲态,卻也隻能待混沌身上濁氣被消融減淡,才能嘗試用陣法将他封印。
黎焰為免自己的淨火與水流相沖,沒有發動攻擊,站在吻世與紅豆身後緩緩地将自己的靈氣導入他們體内,幫他們維持水柱的封印。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喚。
他猛一擡頭,四處張望,才發現那聲音并非自遠處傳到耳邊,而是萦繞在他的腦海裡。
他眼眶一紅,隻覺得世間破敗,又一個被他記挂心中的人活了下來,實在是萬幸,随即看見不遠處的載塵朝他投來濕潤的目光,便知道他也聽見了那夢呓似的話語。
四靈心有靈犀,一年多以來在夢界的相處讓他們生出了默契。水柱當下爆開成紛飛的水花,驟成傾盆大雨,黑蟒的寬翼在暴雨中拍動起來,再次掙斷了玄武的荊棘。朱雀與紫龍仍以猛火和勁風纏繞黑蟒,試圖阻擋牠前進的方向。他們越是糾纏,黑蟒越是憤怒,雙翅騰飛,毒牙張狂地撲向朱雀時,又被紫龍的風一掌拍在臉上,牠便又去追咬紫龍。
如此這般,黑蟒在怒意翻騰之際,已被朱雀和紫龍帶到一座山谷的上方。
朱雀與紫龍突然俯沖向下,紛紛在山谷的南方與東方邊沿落下。黑蟒豎瞳微眯,這才發現白虎和玄武早已落在山谷的西方與北方。
牠雙翅急速拍動,意圖調轉方向時,身下紅藍紫綠交疊的大陣卻将牠牢牢地鎖在原地。
混沌暴怒的嘶吼在山谷中回蕩。
「區區封印之陣,如何困得住我!」
言罷騰空而起,帶着千鈞之力,任由四方大陣撕扯牠身上血肉,卻仍執意要離開山谷。神獸不依不撓,靈光瞬間更盛,大陣穩如泰山,生生将黑蟒扯進山谷深淵。
黑蟒墜落山谷的瞬間,山谷四周寒氣驟起,空無一物的深淵之中生出冰石無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密密麻麻地填補了黑蟒身邊留出的所有縫隙。
不過轉眼之間,山谷凹陷的地方全被凍土嚴絲合縫地填滿。大陣中心,一抹黑影蓦地出現,黑色衣擺無風自動,獵獵作響,随即在四方神獸的注視下筆直地穿透凍土,在四靈眼前消失。
封印塵埃落定,紅豆從白虎背上躍下。
她俯身跪在山谷邊,胸口一陣劇痛,随即嘔出一口鮮紅的血。她緩緩垂首,額心貼在凍土之上,不多時,凍土上便凝出了晶瑩的薄霜,又鹹又苦。
***
從虛空中生出意識的當下,無數撕心裂肺的尖鳴并不理會他的意願,一股腦全灌進了他的腦裡。
「為什麼不救我!」
「我比他更痛!我都要死了!為什麼不是先救我!」
「你說謊!你說你愛我們每一個,結果他活得比我更久,更健康!」
「憑什麼你能飛天遁地,我的腳卻連走都走不動?你不是說會把你的一切給我們嗎?那為什麼你不把你的雙腿給我!」
「救我,求你了!你不是我們的母親嗎?母親,我不想死啊!母親......」
他的意識昏昏沉沉,陷入了無邊的睡眠。
接下來的數十萬年間,他渾渾噩噩地醒來又睡去,每一次意識稍轉清醒的時候都會聽見相似的話語,伴随着凄厲的哭聲和怒吼。
一開始,他隻能聼,隻能無力地接受所有的一切。後來,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他開始有空間去思考,思考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這些聲音讓他覺得如此難受?為什麼他們都總呼喊着一個人?
那是誰?他們口中的母親到底是誰?
他有了想知道的事情,想要尋找的答案,隻是他還不夠強,還不能自主地保持清醒,于是他又在喧鬧中再次陷入了沉睡。不過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裡日漸累積的能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從這無盡的黑暗中逃離出去。
而那一天很快就來臨了。
那是個冰雪紛飛的早上,他醒來的時候,滿世界的光刺進了他的雙眼。他下意識緊閉眼睛,随即聞到一陣清冽、幹淨的味道。
他貪婪地吸着那氣味,發現身體裡有什麼東西開始跳動了起來——
他終于擁有了一顆心髒,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