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單純不想這麼早嫁人,離開父母和哥哥。
就算這聖旨上換個别人,或者壓根沒皇帝老兒賜婚,而是父母這幾日給找了個人家,她也是一樣的反應。
顧姝臣一連鬧了幾日,連太子遣人來家裡送禮那日,她也躲着沒露面,直到被兄長虎着臉訓斥了一回,她才不敢鬧了。
隻是想到要離家,她依舊是滿心郁悶,本來被家裡人連哄帶騙的,自己都快想通了,偏生這個時候皇後卻還讓她去參加什麼賞花宴。
馬上她就要一輩子被封在宮裡了,皇後就這麼急這一時半會兒嘛!
顧姝臣又氣哭了一場,但她也聽出來了,母親想讓自己去這個賞花宴。她雖愛胡鬧,但畢竟是世家出身的姑娘,在大事上,還是明事理的。
不過,雖然顧姝臣不承認,但其實在剛才母親說到太子也會去的時候,她心神到底還是有些動搖。
自打接到聖旨開始,太子就似乎在她心裡留個印,就像月亮打在水池子上那麼一個影,朦朦胧胧間粼粼顫動着。
要說全然無意,也是難的。
謝夫人離開以後,顧姝臣擦擦眼角,喚丫鬟采薇進來。
采薇一進來,就看到小姐還紅着眼圈,正坐在妝台前,拿着珠花在鬓邊比劃着。
采薇定睛一看,就發現這珠花正是前幾日東宮和聘禮一起送過來、單獨送給小姐的禮物。
五十顆圓潤的珍珠用金線做成蝴蝶的樣式,栩栩如生,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搖曳之間似是要從少女的墨發裡飛出。
“采薇,你看我好不好看?”顧姝臣一歪腦袋,從鏡子裡看向身後的采薇。
采薇知道自己小姐脾氣,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哭了一場性子也去了大半,連忙應和着:“奴婢覺得很襯小姐呢!想來太子殿下也是用了心的。”
聽到自己的丫頭說到太子,顧姝臣心裡又是顫動一下,手裡的珠花不知怎的,突然就捏不住了。
可越到這時候,她偏偏就要越表現出混不在意的樣子,于是秀眉一揚,開口道:
“你這丫頭,這跟太子又有什麼關系……”
采薇一張銀盤般的圓臉,聲音也糯糯的,看起來不像個機靈丫頭,應付起顧姝臣卻獨有一套:“怎麼沒關系?小姐,奴婢說心裡話,小姐出身家世都是頂好的,再論起模樣,這滿京城裡,更沒有哪個能比得過小姐。”
采薇把擦臉的巾子放進水盆裡,擡眼看一眼自家小姐。隻見顧姝臣正看着首飾,似乎沒有聽到她說什麼。
采薇心下了然,手上動作不停,繼續開口道:“奴婢常常覺着,這世上頂好的東西,都該讓小姐占了去。姑娘總有嫁人那一日,咱們小姐嫁人呀,也得嫁天下第一的兒郎才是呢。”
顧姝臣指尖一抖,擡眼斜睨着采薇:“要你這麼說,我是原該就要嫁太子來着?”
采薇拿了钗,在身後利落地給顧姝臣挽頭。
一邊說着:“是呀,奴婢前些日子還聽夫人說,許家的夫人送了帖子要來咱們家見小姐,偏偏送了帖子第二日,聖上就送了聖旨來,這裡頭未必沒有老天爺的意願在的呢。”
顧姝臣聽采薇這麼一說,心胸倏地明朗了不少。
奉承話她從小到大聽了不少,這一次卻是格外順心。
她抿着薄唇一笑,眉眼也彎成了月牙:“你這丫頭慣會說嘴,許家那兒郎如何能跟太子比?别說八字沒一撇,就是定了親,天家要是有意思,也得作罷。”
采薇見小姐又喜笑顔開了,也跟着笑:“是是是,小姐貫來命好,定能成東宮第一人呢。”
顧姝臣刹那通紅了臉,心裡忽地一空,聲音也輕柔了幾分:“我、我不過是側妃……”
采薇梳好了頭,又給小姐戴耳墜,一邊寬慰着:“側妃又如何?奴婢鬥膽說句,如今鳳儀宮娘娘,當年不也是側妃出身?如今又是如何光景?”
顧姝臣卻似乎是起了别的心思,蹙着眉,神色也惴惴不安的:“雖說這樣,但若是……日後真來了太子妃,若是她小心眼,或者關系不和,我可如何是好?”
聽了她的話,采薇心裡偷笑。将軍和夫人和睦,一輩子生了兩男一女,再沒外人,小姐沒見過那樣妻妾相争的樣子,心裡發怵也正常。
“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如今東宮隻有兩個侍妾,小姐進去就是頭個主子。凡事呀,都講究個先來後到,日後無論如何,隻要在當下把殿下抓住了,就占了先機不是?”
顧姝臣低着頭一思忖,确實有理,一雙水葡萄似的眼睛漸漸染上些羞意:“明日賞花宴,母親說殿下也去,我倒要看看,這天下第一兒郎,是個什麼模樣,是不是真跟傳聞裡一樣。”
她擡眼看一眼菱花鏡中的自己,一頭烏發整齊挽着,落着朵蝴蝶珠花,一左一右兩隻珍珠耳飾,襯得人美目流盼,好一副嬌美人的模樣。
顧姝臣指尖輕輕點着桌面,面上浮生淡淡的桃紅:“不過一個賞花宴而已……去就去嘛。”